红楼读书郎(279)

作者:商狄


想不明白,真叫人想不明白。这样的人,为什么在扬州从未听说过。

陈恒心中很是无奈。可顾及彼此的交情,毕竟刚刚结下。君子之交淡如水,想着以后还有打交道的时候。陈恒吃过饭,就带着信达先回到秋浦街,准备找人安排请黄履庄的事情。

可他不出现还好,他一出现,就被宝琴抓了个正着。陈恒还在到处找赵主事,宝琴已经领着春雁,将他堵住路中央。

“大哥,你这几天都去干嘛了?”宝琴的脸上带着愠色,这小娘们自从学会男儿装,行事越发无所顾忌。当街拦男人的事情,竟然也做得出来。

陈恒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何惹恼了小娘子,更觉奇怪道:“二弟,大哥可是做错什么?”

宝琴勾了勾嘴角,“大哥,还是把我的事给忘了。”

“啊?!哦哦。”陈恒大笑,他这才算是想起来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谁家玉笛飞满城

宝琴说的事,其实是她想去一趟巴蜀。

这事说来话长,大可长话短说。这些年,秋浦街的生意越加红火。两处为宫中办事、敛财的织造局,眼红之下常常对匹练坊吃拿卡要。变着法子,想从秋浦街上捞些好处。

碍于这事,在刺绣上已经发展出‘山水写意’派的扬绣,迫切需要一款能作为平替的优质布料。这款料子要求甚多,不能差、更不能贵。为了它,陈恒等人是遍访名师、工匠,购买各地优质布料,对比两者工艺,却始终找不到适合之物。

“大哥,我们连广东的香云纱都看过、试过。”宝琴继续将陈恒拦在路上,振振有词道,“再这样拖下去,到了年末,没了文书作保。织造局的人再来闹一次,我们总不好坐以待毙,引颈受戮。”

香云纱是广东省的名物,算得上天下布料中最好的一批。只是它的工艺手法,需要‘三蒸九煮十八晒’,少一步骤都不行,实在难以大规模量产,以及给寻常百姓购买。

陈恒知道宝琴是想去巴蜀看看蜀布,要是可以再请几个匠事回来,就再好不过。这个想法是好的,可宝琴毕竟是个女孩子,哪怕现在扬州的风气,比前几年更加开放。陈恒也不敢自己做主,替薛瑱答应此事。更别说,这路上发生什么事,碰到个歹徒劫匪,谁来保证出行的安全?

宝琴能求到自己这里,也是因为薛伯父不同意。陈恒知道这点,才更是犯难。他因把宝琴拉出家门,这两年连薛家都不太敢去。

原是想着帮完一两次事,就完璧归赵。结果谁成想,宝琴就在秋浦街的店铺上呆着不走,这两年还越做越起劲。现在要再答应让她出远门,别说薛瑱了,薛蝌都得堵着他的门找麻烦。

“织造局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左右为难的陈恒,索性使其拖字诀,“我自有办法解决。”

宝琴狐疑的看一眼陈恒,见大哥不是在搪塞自己。心头也是困惑加不解,“不论大哥想到什么法子,最重要的问题,始终是我们手头没有自己的布。巴蜀这趟,不论早晚,我们都是要去看一看的。”

这倒是大实话,陈恒的想法跟宝琴也算不谋而合。要不是被今年八月的乡试绊住脚,他是想亲自去一趟巴蜀,把此事办下来。

陈恒又看了看宝琴,对方虽已经十三岁,可到底是个女儿身,身高窜到一定程度,已经开始放缓。

现在两人站一起,陈恒已经比她高了一个头多。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宝琴的发育并不明显,现在穿着男儿装,又不施粉黛,还会被人当成一个模样俊俏的少爷。

陈恒眼睛一转,正欲像个脱身的法子,嘴上慢悠悠道:“一步步来……”就见外头闪过赵主事的身影,陈恒连忙大喜,从宝琴眼前一溜烟跑过,“赵主事,赵主事。”嘴上叫的亲近,陈恒举止更热络,一上来就握住赵主事的臂弯。

赵主事也是纳闷,这些年他跟陈恒相处的十分融洽,却少有如此隆重的姿态。这位老前辈等陈恒站稳,也是急道:“陈郎,我正有事情找你呢。”

“甚好,甚好。”陈恒拉着赵主事的手,“我们去前头说,我也是有事找你。”

见陈、赵两人手把手并肩离去,宝琴也是无可奈何,只得带着春雁往铺子走去。等她们二人走后,陈恒才带着赵主事探头探脑的回来。

“陈郎,薛兄弟好像走了。”打前哨的赵主事朝后招了招手,陈恒这才如蒙大赦的走进来。赵主事看在眼里,也是笑出声,“薛兄弟要是真想去,我们替他多找几个护卫就是。反正你有事去不了,我身子骨不行,也禁不起路途颠簸。”

坐在位置上的陈恒摇摇头,没理会赵主事的馊主意,直接问道:“赵主事找我有什么事情。”

“还不是织造局,这次去拿货的人说,又想把价格往上涨一涨。那群没蛋的玩意儿,心倒是比人还要黑一些。”赵主事说的十分气愤,这已经是第四次涨价了,再这样下去,秋浦街还有什么赚头可言。

陈恒面色一沉,对公公们如此难看的难看,也是无可奈何。去年十月涨过一次,才过完年又要涨一次,怕是把他们秋浦街当只肥羊来杀了。

“没事,先答应他们。”他端着茶杯把玩片刻,又冷笑着道了一声,“解决不了问题,我们就解决出问题的人。”

赵主事闻言一震,见陈恒不肯开口多谈,就熄了打探的念头。他又问起陈恒的事情,知道对方想聘个木匠来坊里改造织机。这才多大的事,赵主事直接点头,记下黄履庄的名字和住址,打算第二日就去请人。

陈恒怕手下人办事粗糙,又叮嘱对方要亲自去一趟。赵主事这才知道黄履庄的重要性,当即应是。

两人再聊了聊琐事,陈恒就起身回家。再过两日,就是他去山长家学习的日子。他得回去把写完的功课整理好一起交上去。

……

……

“上次咱们教到哪儿了?”

裴怀贞打了个哈气,问着眼前的学生。

陈恒习以为常的答道:“夫子,你上次教的是霍光之事。”

这两年裴怀贞的精神头都不太好,常有游神之举。陈恒跟师母谢氏都很担心老人家的身体。不过这个小老头自己却不在意,一直嚷嚷着,“我身子好着呢,都是徐堇侯不让我去书院。我一个大活人,整日在家里发呆,能不憋出病来?”

这事陈恒也是知道,不过他跟师母都同意徐师的判断。除了自己多上门陪山长外,也别无他法。

听到学生的回答,裴怀贞才想起几日前的教学经过。他笑了一声,道:“多好的一个人,就因为娶得老婆不像话,孩子又没教好。被人抓着辫子,在史书上连个身都不好翻。”

陈恒知道老师说的是霍光,一边听着一边到了杯茶,端到裴怀贞的面前。老人家的脸上,皱纹又多了几道。连眼皮子也开始耸拉着,看上去更加老态。

“不过他还是比居正强一些,好歹得个善终。”裴怀贞慢慢说着,精神头总算是好一些起来,“恒儿,你以后入朝为官。做任何事之前,都要想一想自己的身后事。”

“是。”陈恒恭谨受教,又笑道,“不过真让我学,其实还是更愿意学夫子。功成身退,桃李满天下。”

“学我有什么好的,我对天下百姓,也没做什么好事。”裴怀贞满脸唏嘘道,“我只是没对他们做过坏事,他们就觉得我是个能臣贤相。说白了,为师不过是个糊纸匠。”夫子摊了摊手,半是无奈半是感慨,“百姓所求不多,是纯良的天性使然。我们却不能昧着良心,真以为自己做下利国利民之事,借此夸耀自己。”

陈恒默默听着,他们两人的教学过程大多是这样。大多时候讲史,讲朝堂之事。偶尔裴怀贞也会说一说自己的改革。至于像今天这样的闲聊,也是有的,全看山长当日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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