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河桥(48)

作者:蚕丝如故


“当年你也这样糊弄我,我还哭了很久,被你骗着给你做了好几日的糖糕,记得么?”

白墨存撇开头,“你站好,孤男寡女,让人看见不好。”

“有什么不好,我一个名声不好的寡妇,闲言碎语听的多了,不差这点。”

白墨存想移动,却被柳依尘挡住去路。他颇为无奈,柳依尘却觉得自己扳回一局,多年前被他捉弄的憋屈,总算大仇得报。

“一会儿赵叔回来了,你先让开,我又不会跑。”

“不行。”柳依尘一把抓住他,却弄疼了他的伤口,看见他疼痛的反应,柳依尘立刻紧张起来。

“伤哪儿了,我看看?”

白墨存可不敢让她看,“我...你...你不要这样,我是个男子,这样不好。”

柳依尘手一顿,忽然嗤笑起来。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她与白墨存这模样,完全与当年调了个,当年这样戏耍逗趣的人,可是他。

“你好像不惊讶我活着。”柳依尘松开他的手,也不勉强他脱衣服让自己验伤。

哪里会惊讶,那天在大街上,最先看到她的人不是焦大夫,而是他。可白墨存没说,只是定定看着她。

见她退开,长长松了一口气。“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

“我晚点去找你。”说着将身上的头巾一裹,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头,消失在林子里。

赵叔正好回来,瞧见白墨存身上全是脚印,不用想也知道发生什么。他又气又无奈,还是陪着白墨存给那些人扫墓。

回去的路上,赵叔实在忍不住,“您以后还想祭拜,不如在家祭拜吧,他们与您不过几年袍泽情义,你每年都去祭拜,已经全了心意,他们的家人不接受不说,还处处为难打骂,你何苦来哉?”

本以为白墨存又是拒绝,谁知他竟然点头答应。赵叔以为自己耳朵出错,“您不会骗我吧?”

白墨存:“不,我说真的。”

傍晚,麦卷月洗过碗筷,收拾了厨房,才归家去。赵叔锁好门,也回屋里休息。

唯有白墨存,屋里点着灯,没有睡觉,而是开着门窗,静静等待。

打更的更夫走过一遍,白墨存才听见细微的动静,没一会儿,柳依尘出现在他房间。

她有点饿,抓起桌上的鹅油卷就咬了一口,软糯鲜香,好吃。

白墨存看见她来,松了一口气,上前给她倒上一杯茶,静静看着她吃东西。柳依尘脸颊鼓鼓的,像只可爱的松鼠。

白墨存忍不住轻笑出声,一双眼眸里眼波流动,藏不住的欢喜。

柳依尘听见他笑,瞪他一眼,就着茶水咽下糕点。“你为何装瞎子?”

“为了活命。”

轻轻四个字,一下就让柳依尘无法怨怪他。来之前,她都想好要怎么责骂他。

自己在他家这么久,他早知道自己是谁,看着自己演戏,不知看了多少笑话。可眼下,柳依尘又心疼起他来。

他一定受了很多苦的,遍体鳞伤不说,还为了活命装瞎子。

“你早知道我来你家做什么?”

白墨存顿了顿,摇头道:“我知道会有人来我这偷账本,却没想过来的会是你。依尘,我当时赶你走,便是不想你搅和进来。没想到......你跟从前一样倔强。”

她认定的事儿,咬牙也会办到。看似娇软的小娘子,骨子里倔强且勇敢,没有人比他知道,他爱的小娘子,是个多么勇敢的人。

柳依尘看着他消瘦的模样,问了一个一直想问的问题。“你不肯认我,不是因为当年的事怨恨我?”

白墨存笑了:“依尘,我们都长大了。”

当年说好去看灯,结果她没有来,后来去告别,却听说她要订亲。他跑去质问过,却被柳依尘言语激烈的赶走,换做任何一个少年郎,都要生气难过的吧。

“你应该怪我的,我不知道,当时你家出事了。”为何心有愧疚,因为自己在他最需要的时候,不仅没有关心安慰,还狠狠刺伤他。

白墨存想,那时候是伤心怨恨的,怨恨自己怎么会喜欢这样没良心的小娘子,怨恨她为何能跟别人订亲。

可后来想想,幸好她没有跟自己订亲,不然如今也要受自己牵连。

“不重要,都过去了,年少时不懂事,那些小波折,不值得怨怪一辈子。只是我没想到,你丈夫也会死在永安。”

柳依尘却摇头:“我没有丈夫,都是骗你的,我不信你没调查过。”

白墨存微微诧异,并州那么远,哪里能轻易查到她的全部。没有丈夫,那这些年,谁护她周全?

那时候年少无知,吵架了只想让对方不好过,所以故意说自己要订亲,再不肯与他见面。谁知他家中出事,父亲被贬斥,他投笔从戎,二人再没有见面。

后来天意弄人,柳依尘的父母意外死亡,同族的亲戚想吃绝户,强行给她许配人家。她打了亲戚一顿,拿走家中所有财物逃跑。幸运遇到陈姑,便在陈姑的绣坊干活。

陈姑心善,拿她当女儿一样对待,可陈姑被贼人陷害入狱,柳依尘只能来到开封,做起偷窃的事儿。

柳依尘心想,命运这样摆弄她,到底是善待她,还是想玩死她。

二人一阵沉默,屋外的风吹动烛火,白墨存看着她道:“依尘,这些日子,你都在何处?”

柳依尘也不隐瞒,将自己从百珍楼逃出来的经历告诉他。甚至见过宋寺卿的事儿,都如实相告。

“白墨存,我对你毫无保留,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在谋划什么?”

风更大了,竟然吹灭来烛火。二人陷入黑暗,窗户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第六十二章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我啊......在给自己报仇。”

白墨存起身找出火折子,重新点燃烛火,顺带关上窗户,任凭屋外的风吹个不停。

柳依尘道:“那一定是很大的仇恨,你这人,小仇怨都是当场就报的。越是等待蛰伏,越是仇深似海。”

柳依尘觉得心酸难受,他甚至都不爱笑了。从前他很喜欢笑的,温柔的,阳光的,调皮的。可现在,他身上都是伤,总是沉默寡言,双眸空洞,这是经历多少伤害,才彻底改了性子。

柳依尘忽然不敢听,她实在害怕。她撇开眼,不让眼泪被他瞧见。

白墨存关好窗户回来,看见她的模样,忍不住上前抱住她,任由她闷头在自己胸口,轻轻抽泣。

他温柔的拍着她的背,哄小孩一样,“我的依尘,也一定很辛苦。”

如何不苦呢,父母没了,亲戚逼迫。一个孤身女娘,要在这世间立足,是千难万难的。他有时候会无比怨恨,老天为何要折磨他爱的人。

柳依尘听见他的安抚,心里越发难受,多少日子了,这一路走来全是辛苦,哪里有时间哭泣。没有人疼爱的时候,眼泪都是廉价的。

白墨存的一句话,轻易戳破她的防御。

她在他的怀里哭了一场,情绪渐渐平静。白墨存这才得空告诉他,自己回来,是想要替当年战死的同袍一个公道。

“我的兄弟们,拼着命运送了军粮,我起初以为,是有人贻误战机,才导致军粮没有运送成功,后来才知道,军粮是被人倒卖了,他们为了防止我们发现粮食都是陈米,刻意拖延了速度,等我们验收时,为了赶时间,就不可能一袋袋查验。”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粮食到战场上,城破了,粮食也丢失了,他们狼狈如丧家之犬,谁还顾得上那些粮食。

直到战争结束,他们能回到开封,白墨存才有时间去查验当年的事。

“我原本只想弄清楚,为何粮食会晚到,可是越查,答案越是让我害怕。这场战争谁对谁错,我已经分不清,但有一件事我是明白的,我的兄弟们,是被那些尸位素餐的人害死的。他们死了,那些人,却拿着卖粮食的钱越爬越高,位极人臣。依尘,我好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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