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明(874)
作者:冬三十娘
慢慢来,慢慢来……
……
到了皇帝已经在位这么多年,文治武功已经到了这种程度,接着指导大明官民去做哪些事的就只用看皇帝日常言行了。
皇帝如今的喜好就三样:发明,杂书,问案。
发明那一项就不用说了,当初蒸汽机之功多了个新世侯,早就让人震撼于皇帝对科学研究、发明创造的重视。
杂书这一点也有端倪,毕竟之前就有御批三国,如今更是热衷于让许多院士包括新进医养院的新科进士李时珍去编撰各种书籍。
这些小说、天文地理、医书……各种各样的书籍,在几十年前自然都是非主流的杂书,上不得士林台面。
而问案,并不是说皇帝喜欢亲自审案了,而是开始喜欢抽调各种案件卷宗来看。
从朝廷的大案要案,到地方府县的民间小案,似乎都很喜欢。
配合皇帝满足他这个新喜好的,是都察院的海瑞。
懂事的重臣理解这其中的意思:皇帝是在用这种方式提醒他们,宪条、党纲、律例,是天子在吏治上最看重的事。
你们尽管施展才干,朕就盯着你们记不记得这些。
搭配着虽然更低调了但根系、实力更庞大的厂卫体系,谁也不敢低估皇帝掌握的信息量。
皇帝就这么准备着迎接他的四十实岁万寿大典,而各藩国的国主、王储、重臣陆续踏上大明的国土。
朱载墀是和严世蕃一起经朝鲜回来的,辽王朱宪焮与沈炼、李山希等人与他们汇合后一同出发。
草原那边,朵颜汗国、兀良哈汗国、喀尔喀汗国……赶着羊马、带着皮毛,也都到了大明的北境。
广州港外船队频至,南洋诸国已经见识或听闻了南洋海师在缅甸、交趾战事中的所向披靡,他们北上的心情无比忐忑。
大明也该打够了吧?
而吐蕃那边,红帽黄帽、世俗权贵,都因大明的态度必须做出抉择。
时间所剩不多了,大明表明了态度不会插手高原上的内部事,若得承认,就能名正言顺彻底压下其他人。
大明内部,诸省都由总督出面,带着贺礼进京。
皇帝已经过了大明天子四十岁的这个槛,后面当真就是要祝寿了。
大明已经被皇帝治理成了这个模样,到了“中老年”,也许那些猜忌儿子、臣下的戏码又会上演,当然要有底线思维。
勋戚权贵们同样如此:一场大战之后,功劳如暴雨。今年论功大赏,不知又将多出多少公侯伯。而皇帝回京后开始拉住缰绳,只让有限的一个往西的方向仍旧前进,那就是要刀柄入库、马放南山了?
接下来就该轮到功高难赏的那些人时常觉得脖子凉了。
这便是朱厚熜意识到的思想太难改变:史书上血淋淋的故事在那,深信时代真的不一样了、这个皇帝不一样的人,还是太少。
没办法,太多人没有笃信不移的资本。
若有万一,便是人头滚滚的下场,谁敢梭哈大赌?
朱载垺更早从昆明回到了京城,随同的还有沐绍勋的儿子、黔国公世子沐朝辅。
缅甸那边,沐绍勋和杨博得在那边继续控制局势。
而交趾那边,过来的同样是灵璧侯、平湖侯的儿子,他们本人,依旧驻扎越北、越南,等候大明的处置。
乾清宫里,在万寿大典开始之前,先是宗室、勋戚的赐宴。
多年以来,朱厚熜面前又是儿孙满堂。
皇长孙还在昆明,但太子大婚之后,皇太孙倒是已经出生,生于皇帝北征凯旋后的腊月底,赐名朱翊镋。
既是兵器,又有个党字。朱载墌将去越北,朱厚熜给他的另一个定心丸就是仍旧把太孙留在京城好生教导。
只是不免让人想起若太子有个万一,难道要重演叔侄旧事?
不能纯照青史旧事来猜度,别过于阴暗,皇帝如是坦白对太子说,让太子倍感尴尬:爹,我已经是个为了大位会想得那么极端的人了吗?
现在宗室勋戚面前,朱厚熜的心情倒是很好。
“都是一家人,是功臣,国戚,有些话倒可以敞开了说。”朱厚熜明火执仗,“打下了藩国,既为大明将来,也为安置你们。朕非薄情寡恩之人,让诸藩都迁居京城,主要是为了粮储号大计。大明虽辽阔,良田沃土却少。无法集中力量,如何积蓄实力、根除外患?如今,那些外藩之地你们倒尽可去得。”
说罢看着朱载墀:“东瀛那边,封些郡王打理些产业,还缺许多人吧?”
“正是!父皇,儿臣正为此事发愁。”
朱厚熜点了点头:“一代代下来,宗室开枝散叶。汉代推恩,历朝削藩,皆因宗室日繁、财计难支。朕如今允了宗室出路,也能重用国戚。失了世袭不降等,得了一展抱负。如今大明要再筑藩篱,中国与诸国也有新关系,宗室勋戚该做表率,去一展拳脚。都知道朕的心愿是天下大同,四海一家,你们以为如何?”
“陛下圣明,正该开枝散叶!”
“是这个道理。今日是贫苦偏远之地,但正该用心耕耘,他日便会繁华富庶。”朱厚熜一一看过去,“如今大明威势无二,大明百姓在藩国尚且得当地权贵百姓高看一眼,何况大明宗室勋戚?不说别的,到了哪里,也不像呆在大明还常怀惊惧不是?”
“……陛下言重了。”
“朕向来有话直说。”朱厚熜摇了摇头,“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坐享其成本就难免不踏实。在大明,做事怕惹来灾祸,不做事便是浑浑噩噩一生。到了藩国开枝散叶,百废待兴,不会触动大明根本,朕也好,藩国国主也好,都能更加宽容。只不过,大方向要注意,朕是盼大明能收诸藩民心的,不可盘剥过甚。背靠大明,在藩国治理出一个他们祖上没有过的盛世,不难吧?”
大肆征讨过后,下一阶段就是诸国的重建、复兴了。
最快的办法,当然是有外来资源注入。
两全其美的办法,自然是让大明本身就有资源的“民间力量”,多去藩国,而不要给大明国库本身制造太大压力;顺带着,减小膨胀的宗室、勋戚对大明财政造成更大负担。
这就是战前计议着,此战封王拜公不知多少的缘故。
反正绝大多数封于藩国。
含金量看似要比大明本身要低半档,但权柄呢?毕竟是在藩国之内呼风唤雨。
朱厚熜听完大家的表态,开心地看向了崔元:“懋仁,有始有终。铸印新钱、银元、银票、宝票,通盘计议吧。”
虚岁已七十的崔元堪称屹立不倒、始终圣眷有加了。
有始有终这句话,也是说给别人听的。
崔元有些感慨,终究没有卸磨杀驴,皇帝是能容人的,只不过每个人都被榨得干干净净。
都七十了,还要做好最后一件事,把大明与建交诸国之间的货币体系建立起来。
这次大规模的宗室、勋戚前往藩国“就藩”,自然伴随着数目极其庞大的一次货币汇兑。
他们在大明的资产要转换成银票、宝票。到了藩国之后,又可通过商贸往来换成资源,投入到在那边的资产中。
如此一来,大明即将得利不少。
当然也不会亏待他们,这部分得利,本身会算不小的部分在他们头上,让他们在大明内的资产换到数额更多的钱。
进进出出,这是个数学题。只要在流通,大明和他们就终究不是在亏。
紫禁城里,皇帝和宗室、勋臣在谈论这件事。
而东瀛、朝鲜、琉球等等地方,也已经在京城大举招募人手。
读书人最吃香,但有一技之长的,同样欢迎。
因为胜利和征服,一次大规模的迁徙、同化开始。
张居正暂时在礼交部做主事,亲自办理着那种叫做“签证”的新业务。
他用心体悟着这种史书上没有过的事情,脑海中冒出一个概念:恐怕这才是真正天下大同的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