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琢+番外(85)

作者:醉纸迷金


于长玉在前面往楼下走,脚尖如踩在水汽上,平稳却虚幻。

“啧啧。”二楼走廊间闲聊的声音在寂静湿润的清晨里细小清晰,“瞧那个,那个那个——”

陆昭戎视线飘忽着落在于长玉身上,耳朵随着微侧的脑袋动了动。

阑干上趴着两名锦衣公子,视线从他们前后掠过,“有些人呢,他就合该生在南方。”

南术城蒙着一层薄纱,轻轻痒痒地扫过人心尖上。

陆昭戎回头朝那两人笑了笑,脚步轻快地跟上去。

其实他不知道于长玉下来做什么,只是用过早膳,他自然而然地就跟了出来。

南术人喜欢喝早茶,满大街飘着茶点铺子的布幡,揣着手靠在门边唠嗑的人,隔着山门对喊,滴水的檐下坐着下棋,于长玉慢悠悠上前凑在不远不近的地方。

陆昭戎同样站在他不远不近的地方,静静地凝视着他的背影。

滚落尘土的水滴悄然碎裂,映出于长玉的悄然回眸。他便上前去同他并肩,细瞧了一阵,又安静无声地走了几条街。

于长玉一路上没有说话,只是有意无意地等着他。但凡有一样略新奇的东西他大都会慢腾腾地凑上去,却不远也不近。

路过一家胭脂铺子,他掠了一眼铺子里刚进去的明身倩影,注意到于长玉一瞥而过的眼神,便更觉有些忧心,低声问:“长玉?”

小神仙侧了侧眸。

陆昭戎抿了下唇,迟疑了一下,“你怎么了?”

“无事。”于长玉沉默了一下,似细微地叹了口气,“想跟你一起走走。”

陆昭戎沉默下去。

刚到南术时他便说,带他到处转转。时至今,他们闲暇的独处时间反而没有多少。

“累了吗?”于长玉回眸,“我们回去。”

他静默着摇了摇头,笑了一下,“你还想去哪儿?”

小神仙垂眸静思了片刻,淡然地摇了摇头,“随便走走。”

陆昭戎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往前走吗?”

“嗯。”于长玉浅笑着伸手。

然后不等他反应,他又悄然收回了手指,自然地背在身后。

陆昭戎眼睫颤了一下,迅速垂下视线以避开他。

本来……是无伤大雅的事情。陆昭戎没忍住撩眼看了他一下,于长玉神情很平淡,和以往没什么不同。但他就是觉得,他兴致不高。

陆昭戎罕见地有些出神,一时想到,于长玉好像不仅常常在细节处体谅他,甚至有些太过顾及他的处境。

“昭戎。”于长玉回眸瞧他,眼神带着询问。

陆昭戎回神,恍惚瞧见两旁街上青黄色的柳树,将将抽芽。

空气中飘散着一股粘腻的、混着脂粉味道的潮湿气息。门扉开合,衣衫轻薄的妩媚女人送了一名男子出来,诧异地朝他们看了一眼。

那名男子从身边路过,神情古怪地瞧了他们一会儿,然后拐出了巷子。

陆昭戎扯住于长玉便往外走。

“跑什么?”

那女子倚在门上笑,一副慵懒无骨的姿态,“姐姐又不会吃了你。”

陆昭戎脚步一顿,回头笑道:“打扰,我们走错了。”

女子一脚踢开门,眼睛勾魂摄魄地扫过来,“错什么?不是小情人寻地方吗,来吧。”

陆昭戎尴尬地笑笑,正要回绝,于长玉跟着那姑娘就转了身——他伸手抓了一把,语气急促,“长玉!”

那姑娘挑了挑眉,开着门转身就进了院,留下一晃而过的精致裸背。

……

陆昭戎低着头,浑身上下极不舒服地跟在于长玉后面,眼睛时不时瞥一眼前面的背影。

他不是头一回进这种地方。从前办事,什么地方多少都去过,无非小院清雅或楼阁奢华。但是……

檐下滴着水,过了廊上的拐角便瞧见不远处一张小方桌。三三两两的姑娘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脸上多少都带些困顿,眼看着就要起身去休息的模样。

前面带路的姑娘摇曳过去,随手捏了一块糕点,懒洋洋地掠过姑娘们打量的目光,回头瞧了他们一眼,道:“从这儿过去左拐第二间房,东西在灯台底下的木屉里。”

陆昭戎尴尬地将手蜷进袖子里,低垂的视线在地上到处乱瞄,眼睫时不时颤一下,试图掩盖此刻凌乱的心绪。

到此处于长玉也明显有些疑惑,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下来,皱着眉从几个掩唇轻笑的女子身上掠过,似乎想回头看他。

陆昭戎连忙推在他后腰上,快步走过了这一段路。

于长玉到底回眸瞥了他一眼,手背过来抓他的手,前后牵着拐过了走廊角。

两个人站在拐过角的地方静了一会儿,陆昭戎低着头,略有些难堪地小声埋怨:“你做什么跟着她进来?”

于长玉皱了下眉,神情有些不解,说:“走了许久,歇一歇。”

陆昭戎抿了下唇,道,那可真是走哪儿歇哪儿,于是抬眸看了他一眼。

“……先进屋,我慢慢跟你说。”

左手边第二个房间。于长玉推门进去,四下转头看了一会儿,见他还站在门口,便回过头来。

陆昭戎小动静地吐出一口气,慢吞吞合上门走过去。

床帐是红色的纱幔,桌椅都是红色的,这个时辰还燃着熏香。

整个屋子刚好背光,窗子合着,显得很暗。

然后于长玉转去灯台跟前点灯,顺手拉开了抽屉,拿了本暗面的书册。

陆昭戎因光线亮起松了口气,几经犹豫,解释道:“这条街是花柳巷子。”

于长玉翻册子的手顿了一下,身体忽地僵了一下。

陆昭戎眼眸微动,道,这小神仙知道什么是花柳巷子?

于长玉眼睫颤了一下,合上书看了眼封面。

烛光下“春图”两个字尤其清晰。

陆昭戎先是一愣,然后蓦然一惊,忽想起外面那姑娘交代了灯台底下的木屉,于是迅速带着些小心的试探开口:“长玉?”

于长玉指尖被他惊得一颤,图册翻转落地。

——摊开在人物交缠的画面。

周遭安静了一瞬,陆昭戎视线迅速飘忽,脑中思绪空白了一瞬。

于长玉怔怔地凝视着地上的画,沉默片刻后弯腰下去捡起来,然后又拿着书沉默了一会儿。这才把目光转向他。

陆昭戎慢吞吞拉回理智,混乱地看了一眼房内的布置,指尖下意识在袖沿上摩挲,躁动地扣着上面的织线。他眼睛无论如何没办法去看他,喉间几下干涩地滚动,没多久又控制不住地发懵——

此刻他想找个能躲的缝先进去。

“别、别看了。”思虑良久,他撇开头躲避视线,“晚上,回去我……教你。”

于长玉安静了一会儿,似乎把书给合上了,“晚上不是有旁的安排?”

陆昭戎无法平复心情,只莫名随着他这句话理解到了另一层意思——现下便是好时机。

于长玉的脚步声突兀响起,似乎把书给留在了烛台那边,惊得他不由自主退了一步,脱口而出:“不行。”

“淳于尚的事情不过片刻便可结束,我……”

陆昭戎语速都比往常快了几分,可说到了最后却不知道说什么,只又重复了一遍:“我——”

“为何?”他停下脚步。

现下确是好时机,但是——

陆昭戎闭了闭眼,但是于长玉不是于长玉。

他想这头一回,不管在谁身上都是庄重的。

……

“好。”于长玉忽然出声,“你别急。”

他语气带了些微不可察的急迫。

陆昭戎后知后觉抬起眼,瞧见于长玉眸底一闪而逝的疼惜。

继而于长玉微凉的手指轻轻擦过他眼角,手掌覆在他脸上,低声安抚着,“我听你的。”

——

陆昭戎愣了愣。

我今天发现,昭戎心底里是很怕我的。

他每一次拒绝我提出的要求时,心底里其实都会忐忑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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