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琢+番外(186)
作者:醉纸迷金
陆昭戎接过陆景湛递来的檄文,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后点头,说:“可以翻印。叫我们的四处去宣读,周府的兵马也是陈郕的兵马,降者不杀。若能不战而胜,直取锦城,此功记在梅皖昀头上。”
“是。”陆景湛应了一声。
陆昭戎抬头看看他犹豫的神色,问:“还有事?”
陆景湛默了默,提道:“那边说……上神过来南术了,公子,我们——”
“稍作休整后继续行军。兵者,一鼓作气。首战大捷,最忌讳止而不前。”陆昭戎按住一瞬而起的心慌,迅速而平静地打断他,“吩咐下面不要提他的事——你也不要提。”
陆景湛怔了一下。
陆昭戎没有看他,自我辩解道:“梅皖昀有消息后我自会去。锦城那边不知道有没有收到他逃脱的消息,无心之失若坏了大事,对他来讲不安全。”
“……是。”陆景湛道,“属下多嘴。”
“——公子。”门外响起敲门声,“蒋公子求见。”
陆昭戎抬了抬头,视线避开陆景湛,道:“让他进来。”
“是。”
陆景湛抱了抱拳,识趣又沉默地退了出去。
陆昭戎松了口气,打起精神来接待蒋辛。
——
“听说,锦城那边有动静?”蒋辛摸着手臂上缠着的布条,难得收起几分轻佻。
陆昭戎顿了顿,瞥向他胳膊上的伤,问:“你妹妹给你的消息?她在锦城怎么样?”
蒋辛顺着他视线看了一眼,笑了一声,随口道:“她挺好的,东躲西藏,遇见了不少事——伤不严重,下一个我们打哪儿?”
陆昭戎默了一瞬,收回视线,摩挲着茶杯口的边沿,也不喝,回说:“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吧,我把天狗借给你。降城不攻。”
蒋辛抬了抬眉,语气微扬,反问:“降城不攻?你是等着周鄂到处刺杀你呢?还是等着一路都降,赏功制度由此作废?”
陆昭戎皱了下眉,抬起眼对上他懒散的目光,回怼道:“我只说不攻,你便半点不变通吗?若真如此,我也不必总是着人对比你的战报。”
“——你还对比我的战报?”蒋辛神色兴味中带着一丝讶然,语调不由得抬高了一些。
他上下打量了陆昭戎一遍,眉眼一弯,调侃说:“那我可小心了。再见面,恐怕得要君臣相称。”
陆昭戎沉默了一瞬,心底掠过一丝怪异。
蒋辛笑了一下,陪着他安静了半晌,喝了半盏茶。
陆昭戎神思游离,开始想一些别的。
“蒋琼——”他突兀地开口,然后停顿了一下。
“什么?”陆昭戎回过神。
蒋辛喝了口茶,恰好掩饰过神色。
陆昭戎等了一阵。
蒋辛抬头懒散地看着他笑,手又开始摸自己胳膊上的布条,接上话:“蒋琼说她在锦城,遇见你那个痴傻的兄长——他疯病好了?”
陆昭戎忽地一顿,下意识对上他的视线,试图从他眼睛里看出什么,但无果。于是他转瞬间把心绪带过去,不多不少地说:“有一段时间了。前些日子给我寄了信——你问这个做什么?”
蒋辛默了一下,然后笑道:“没什么,好奇。你不乐意说……那我多余一问。”
陆昭戎眉梢微动,不动声色地提道:“我发现,你好像很了解我家里的事。”
蒋辛顿了一下,抬眼看着他,目光懒散地在他脸上观察了一遍,问:“怎么说?”
陆昭戎随手给他添茶,细辨道:“第一次见于铃的时候,你说我像我母亲。后来在渝州又认为,我家里势单力薄,无法在锦城独自谋活路……现在又问我兄长?”
蒋辛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随口解释道:“这很明显——在感情方面你确实像你母亲。有眼睛的人都看得见。”
陆昭戎瞥他一眼,“可是我母亲,已经许多年没出过门了。”
蒋辛顿了一下。
陆昭戎沉默了一瞬,自然而然地替他找了个理由带过去:“你从前也是和周鄂关系好吧?”
蒋辛瞬间回神,接过话说:“自然。那时候谁和周鄂不好?和周鄂不好的都入土了。我们那时候都玩在一起——我了解你们家也很正常吧?”
陆昭戎笑了笑,用同样的话术回了一句:“好奇。我多余一问。”
“……咦。”对面发出一声轻佻的语气音,带着轻轻嘲讽的味道。
陆昭戎没理他。
“怎么一直不见那个谁?”蒋辛改换话题问,“日前不是还很好,形影不离。他不和你一起了?”
陆昭戎平静地抬头,道:“没有——你怎么还不走?”
蒋辛挑了下眉,刻意露出胳膊上缠的布条,懒散且无辜地看他一眼,回说:“你没让我走啊。作为一名首战告捷的领兵人,正在这里等赏功呢。”
陆昭戎梗了一瞬,摆手让他赶紧离开,视线避开他的动作,说:“军功会记到你这,你只要少些不正经的话,该是你的就是你的。”
蒋辛呲牙一笑,道:“得令。”
陆昭戎瞥他一眼,不再言语。
直等到门声响动,他才抬起眼看向蒋辛掠过门缝的背影,轻轻皱了下眉。
收回视线,陆昭戎神思空茫了一阵。
……不知这几番动静,他在那神仙心里,如今已经变成什么样子了。
陆昭戎垂下眼,道,这神仙,独身一人地过来,恐怕是来质问他的。
……这样就好。
先对他失望,然后愤怒,最后离去。
陆昭戎扯了扯唇角,按下心底的不甘愿和悲伤,安静地等梅皖昀消息。
——
我有些……震惊。
梅先生也是如此。
按照梅皖昀先生的计划,我们在晚上传了一次一定会被拦截的信。信上注明了与昭戎相约的地点,吸引拦截信件的暗中人前来,然后由我困住他们,交由昭戎的人处理。
只是我看着黑暗中那个,如鱼般游走,又带领一众人来螳螂捕蝉的人,怎么想也有些不能接受。
——这个人,居然是我心底一直防备的,长孙容宓?
我一时愣怔住,不能回缓。
……
其实,真要想一想,也还是很合理的。
当时长孙家招待,曲水宴上她便一直在观察我和昭戎。她生得娉娉袅袅,身姿又妩媚天成,若以阴谋来想,可以算作美人计策的。
只是恰好我和昭戎接不上招。所以后来长孙家派人到洗尘客栈,私下见面商议纳税之事,来的不是掌家的长孙容姒,偏偏就是长孙容宓的原因就在这里。
她发现我和昭戎的关系亲密,又收到我对她的敌意,轻易就猜得出我和昭戎的关系。
按照梅先生的说法,南术对周鄂不是服从,而是相互警惕和掣肘,那么若昭戎没有走到这一步,顺从昭戎当时的安排便等同于,极大程度地打消周鄂的警惕心——若能搭上昭戎,这样一个声名显赫的未来权臣,或者我,便能够顺利从局势中脱困,逃离周府的魔爪。
我不能分辨长孙家对南术的感情有多深,但她们有一些人确确实实,身上有星点般的功德。
这至少代表,长孙家的清正不是装出来的。
……然而事不遂人愿。
昭戎走到这一步。
保护南术,她们甘之如饴。但牵扯政权争夺和家族安危,就又要另当别论。
此时她们不能再像从前那样,表现出对昭戎的亲近。
否则周鄂藏在他们家里的眼睛,不知何时就会重新盯上来,放出毒牙咬上一口。
于是她们要找一个机会,或者做一件事,向周府表达忠诚。
我深吸一口气,转头和梅先生对视了一眼,缓慢起身走出暗处。
一时间众人风声鹤唳,闻声反应迅速地拔刀转身,目光冷然。
长孙容宓穿着一身夜行衣,束着高马尾,与从前我见她的感觉完全不同——利落干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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