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琢+番外(152)

作者:醉纸迷金


我默默无言地看他一阵,低下头镇静了一下。

于是安安分分,默默把剩下的部分一页一页翻过去,翻过了大半本。

高霖看着我拨楞拨楞,没一会拨楞到结尾,大为不解。

“抽查。”我站起来。

梅先生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摇头道:“不必了,小生相信小公子。”

我长出了一口气,跌坐回座位上摆弄玉佩。

高霖一脸不能理解地瞪着我,然后转头看梅皖昀,指着我说:“就这么让他过了?离不离谱?!”

我瞥他一眼,道,无知小娃。

梅先生一尺子打红了他的手背,道:“君子举止有礼,食指向人是为不敬,加抄一篇礼则。”

我想了想,今后向着大一统去,礼节类的书我好像也应该记一记。万一昭戎哪天荣登大宝,陆先生一看,我仍然不知礼数,岂非又要为难昭戎?

词赋还好些,兵书也有经验,治国策论……嗯,那应该是昭戎的事,我反正是学不来的。

不过好在他并不苦恼读书。

——

昭戎的书信终于到了。

我心情雀跃地拆了信,瞧见他琐碎记录了一些小鱼的闹腾,隐隐有跟我告状的苗头。然后他又就梅先生一事写了许多安抚我,并督促我学习——据说梅先生的夫人诞下了一对皱皱巴巴的女娃,母子平安。

我抬头看向在宽敞地耍枪的高霖,问:“你见梅皖昀先生了吗?”

高霖收了势,回过头抹了把汗,说:“先生最近在学骑射,可能去跑马了!”

我想了想,那刚好在这等着。

苍翠的草色已不似春日里那般雪水覆盖,绿油油一片,生机蓬勃。

我摩挲了一下手里的信纸,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迟迟流连。

他叫我回去了。

他说他传信比我要慢的,等到书信到手里我出发,路上再耽搁许多天,到了琴川便不知多少时日了。

再不回去,他要生怨了。

我忍不住笑出声,从怀里拿出玉佩来,和信纸一起高高举起,映在金色的阳光下。

青玉在阳光下剔透玲珑,薄纸也透出白光来。玉佩的纹路和纸张的字迹都显出浮光掠影般的美,悸动人心。

看,他手写的。

我看着澄净一空的蓝天,笑道:“看见没?他想我了。”

一大片云飘过来,遮住强烈的光线,挡住了照射到玉佩和纸上的光影。

我不赞同地拿下手里的东西,凝视着那片云,用风把它吹散,不满道:“真无趣。”

新一片云遮过去。

我,“……”

我把玉佩收回怀里,一折一折把信纸也揣进去,转过头,看见高霖站在云下安静地看着我。

见我看过去,他佯装继续擦汗,然后去摆弄他的兵器。

我想了想,说:“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我可能要走了。”

高霖抬了抬眼,似乎有些诧异,不自在地问:“你——问我?”

我点了点头。

他愣了一下,随即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说:“你,走就走呗。和我说什么?你什么也没有,不用送我礼物。”

我看着他安静了一阵,然后说:“你为什么认为,我什么也没有?”

高霖顿了一下,有些迟疑,反问道:“不是吗?”

我沉默下来。

他顺手把手里那杆枪丢给看管兵器的人,不解地看了我一眼,走过来。

我看了看他,他的动作潇洒恣意。

高霖停在我跟前思考了一阵,颇为困惑地说道:“你来时无物,去时匆匆——没有身份,也没有束缚。你有什么?”

我顿了一下。

高霖看了我一阵,似乎很奇怪这种问题被问出来,有些欲言又止。

良久,我低眸笑了一下,摇头。

真是犯傻。

和他聊这些做什么?

高霖怔了一下,然后皱起眉头,疑惑不解道:“你摇头做什么?”

我抬起眼看他,问:“你喜欢看我笑吗?”

高霖一顿,浑身僵了一下。

我便平淡地笑了笑,说:“我有我自己。”

于是转身向辽阔的草原看去。

天蓝草绿。

天地相接处慢慢悠悠小跑回来一匹马,梅皖昀先生清隽的身影浮动在天地一线上,渺远而玄妙。

我朝他招手,心底添上了些期待。

梅先生打马而至,笑意盈盈地垂头看我:“小公子,今日心情甚好。”

我偏头躲了躲,只觉大概是被他督促得紧了,竟从他话里听出些调侃的意思,一时无话,脸上烧得慌。

梅先生大抵就是那个意思,说我从前都在害相思,见我反应便轻声低笑,却并不多为难我,只问道:“可是有什么欢喜事,专程等着我?”

我掏出书信来翻到那一页递给他,连忙改换话题道:“先生快看,夫人诞下两个女娃,母女平安。”

梅皖昀先是一怔,然后面上忽地显出喜意,一把抓过我手里的信纸,匆匆寻到那一行。

随即他整个人开始颤抖,形容激动,脸颊也兴奋地通红。他抬起头看看我,再低头看信纸,丝毫没有注意到昭戎前面提及到他时对我的安抚话。

“太好了。”他抓着纸的手不停摇晃颤抖,眼里似乎有泪,“太好了!”

我紧张注视着他的手,生怕他一个激动把纸给我抓破了,或者不还给我,昧下去。

皖昀先生抓着纸又抓着我的手,眼里泪光闪烁,不停地和我道谢,带着一股后怕,说:“多谢你们,小公子,多谢你们!”

我仓促点头,半点不敢回握他。

女子生产是很危险的,双生子生产也确实更为艰难,但是——我终于抓住他的手腕,使得他手不晃了才恭贺道:“先生大喜,我们这便回程吧,我送先生回南术。”

梅先生连连应承着点头,笑道:“好,好。高公子,我们就回去——”

他愣了一下,然后很快又低头摩挲着那张纸,自顾自乐去了。

我视线紧跟着他的动作,眼见他反复仔细,小心地看那几行字,这才松了口气,转过身去找高霖。

——他又站在那里看着我。

我皱了皱眉,不经意对上他灼人的视线。

……少年人真是炽热。

我转回头召唤鹿蜀,避开了他的目光。

梅皖昀先生看了一阵,一时手足无措,匆匆把信纸塞给我,来回看了看四周,兴高采烈地回去收拾东西。

我小心接过信纸,彻底松了口气,淡笑着目送他远离。

梅先生的背影此刻与我的心情重合,归心似箭。

我垂下眼摸了摸心口的玉佩,小心翼翼地展平揉皱的纸,心疼地看了半晌,仔细叠起来。

“是陆云回吗?那封信。”

高霖的声音传过来。

我回了回头,看见他复杂的神色。

“还有……玉佩。”他艰难说。

我看了他一会,安静地点了点头。

高霖垂下目光,少年心沉寂下去,低声问:“你会带我走吗?”

我仔细思考了一阵,回复说:“那取决于你。”

他霎时抬起眼,小心道:“怎么说?”

我看了看他,解释说:“你能来西部,是你的家族努力的结果。他们本意是让我给予你一段时间的庇护,看护你成长,而梅先生已经教了你很多。至于你要去哪里,并不取决于我。”

高霖怔了一下,神色顿时茫然。

我笑了笑,没再说话。

我想,他大概要在很短的时间里,做出自我和家族之间的抉择。

只要他仍然在西部,周鄂和昭戎打起来便不会调动他,两边都不会得罪。但他若离开了,那他的家族可能就会动荡。跟我走,意味着他舍弃了仍然在锦城的高家。

当然如果他真的跟我走,我会再去一趟锦城,但这不是我应该告诉他的事情。昭戎说过,帮助别人,不是替别人做安排。我不需要问他想不想,只需要等着他做好决定,然后考虑要不要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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