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琢+番外(114)
作者:醉纸迷金
我看着试图打动我的老妇,相互注视了一阵,问道:“陆府怎么走?”
老妇希冀的神情僵了一下,瞬间变得淡然无味,“往东一直过了桥,再往南过两条街就是。”
我顺着往东的方向走,每家每户都挂着灯,想来陆府的灯早便很亮了。
我这时赶过去,兴许能看见屋主人和少年人挂灯时对望的场景。
我同陆昭戎经历的不算少,但我都没有切切实实参与进去,因而回忆起来显得历程既短暂又平淡,体悟起来并没有多么的刻骨铭心。
可事实上,对于多数人来看,我与他已然是同生共死过了。
我看似在向往人间,实则在游戏人间。
这也许,便是我从前那一回惨烈结局的原因。
老妇从身后叫住我:“你既然明白了,为何再要去到陆府门前?”
我停下脚步,回头朝来路看了一眼,静默片刻,答道:“我想再看一遍,把不该做的,不合理的再补一补,改一改。”
老妇缄默不言地回望我半晌,苍老的面容盛着过尽沧桑的疲态,眼中仿似凝聚了些什么,反而显得没那么浑浊了。只是她默默无言半晌,似是意料之中地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见她没有要说的,便朝要去的方向去了。
桥头也挂着花灯,阑珊朦胧。
我从桥上过去。
心口处揪扯般的疼痛骤然侵袭进来,我下意识撑住旁边的东西,还未看清楚是何物,头脑一阵清明。
——
“发热?”
于铃疑惑不解的声音迷迷糊糊晃在耳边,混杂着铃铛声,致使我脑袋里嗡嗡作响。
“发热是作何?”
另一道清朗的嗓音带着些许笑意回复她:“姑娘不必忧心,热病乃常见之疴,寒气入体所致。待我开一副方子喝上几日即可。”
这声音与前者对比之下显得干净沁心。
于铃道:“热病?你是说,他生了病?”
那声音答道:“正是。”
半晌没有回话,我脑袋嗡嗡着少有缓和,却听于铃猛然挑高了音调:“这位——大夫。你可知口舌之灶,是非之所?”
那声音轻嘶一声,言语间笑意收敛了不少,轻斥道:“你这姑娘!我既不收你银钱,不求名利,又怎会胡言糊弄你?此等病症,虽则伤体却也再常见不过,怎生是非?”
于铃道:“他不会生病。”
那人气笑了:“姑娘,这人之身,病之灶,病灾体祸于人而言再正常不过。这位公子衣衫污渍斑驳,褶皱凌乱,想必昨夜淋了好大雨,如此不爱惜身体,伤于风寒乃是必然。我虽是游方之医,却也不会拿病痛说笑,若姑娘不信,大可另寻高明。”
此人喋喋不休之际,我只觉他也逐渐吵闹起来,原先对比下生出的感官消散了些。我朝声音来远处看去,有些费力地掀了掀沉重的眼皮。
只是我方清醒,视线不甚清晰,只看见模糊一个身形,穿着青衫,背着一只药箱,像是随时便可跋涉。
于铃一时讲不清楚,便道:“照你所言,热病是个什么说法?为何一直昏迷不醒?”
游方之医道:“伤寒阳毒,发热而渴,热盛而昏迷。此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昏迷这般久尚有脉搏,想必命不该绝,撑得住便可救。至于昏迷……我认为昏迷和沉睡本质上没有太大的差别,倒不必过多担忧。”
于铃声调里带上质疑,重复道:“没有太大差别?”
游方之医道:“正是如此。姑娘且听我细细讲。这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人在其中。恰如人白昼里劳作,夜间便必要休憩,正是身体消耗之后的补给。昏迷也是如此。身体受损,心神不能承受,人于自行修补损伤时便会避开人难以承受的痛苦,叫人稍祛意识。是以,若以偏盖全,则并无太大差别。”
我混混沌沌地收回目光,沉重缓慢地闭了下眼,尝试着张了张口,接话道:“有理。”
“……”
二人收回争论的架势,齐齐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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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千千凡世,识破人情知纸薄
我沉默了片刻,平静地接受了方才那道沙哑到有些虚弱的音色是出自我口这件事。
从前不曾生过病,出口时未曾预料,现下只觉发热的感受很难捱。
似在我的脑袋上放了一整套的祭祀头冠,又将我整个身体浸在热汤里蒸着,不得摆脱。
这时于铃犹豫着朝我走过几步,大约是看我挣扎着要起身很是艰难,想搀扶两把。只不过铃铛声吵得我更难受,她便也没有过来。
我靠坐在床头,过高的温度下视线很不清晰,于是只能等着目光渐渐汇聚。
之后再去打量那个游方之医,他看起来便不是很年轻,带着长途跋涉的风尘和历过山水的沉静。大概同于铃是一番巧遇,并未在锦城做何休整。
我放下心来,如今锦城的情况,任何一方也不能知道我的情况。何况这个人显然对一些事情有自己的看法,并且那番话……我收回视线。
实际上于桐封锁我神魂也是同样的道理。我当年心性,并不足以令我支撑历世之伤。
于桐此举虽是惩戒封锁,也算庇护,我并非不识好歹,故而虽时时不忿,我并不曾反抗。
“……于铃。”我收回目光,出声时又顿了一下——确保我的嗓子听起来还算正常,“几时了?”
于铃诡异地静默几息,声音莫名温和了许多:“才睡了两天,午时了。”
我便跟着诡异地静默了一瞬,却实在没有力气,视线稍转又是一片朦胧,于是也疲惫与她相争,道:“……让他开药。”
她有一阵没回应我。
我侧头看她,这时她便回答:“我知道了。”
两天了,今日是原定要启程的日子。虽并未讲清楚究竟是何时,但原本同昭戎闹得也不愉快,再耽搁了行程,他心里更不舒服。
于铃转身出门去,兴许是问人要纸笔。
我不觉着于铃是个会顾人的,天虞山从未有过与人寻常相处的教化,否则我不必一而再再而三地栽跟头。况且原先在山上,没有人会钻研如何像寻常人那样经受生老病死,这是再自然不过的天地规律,受着便是。所以于铃并不认为这个所谓人间的医者能有何高见。
我目送她出去,朝游方之医点头致意,歉意道:“怠慢了。”
游方之医惊奇地瞧着我,似是从未见过我这般人物,忍不住上前来观察。
我安静等着他的结论。
但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边沉思边摇头。
等到于铃进来,领着个小厮模样打扮的人,那人拿着纸笔,一脸茫然地跟在后面。我定着视线瞧了半晌,才稍有反应,道,于铃自然也是不会写字的。
她身后那人悄摸探头,好奇地四处看看,动作细微却明显。我怔了怔,原来人的情态哪怕看不清楚,其中意思也如此明了。
我沉默一瞬,提醒道:“按照礼仪,沏茶待客。把纸笔放下,出去。”
那人似是惊了一下,懵了一瞬后连声应下,几番弯腰告罪,满头大汗地退出去。
游方之医愣了一会,后知后觉地看了看我,行止谨慎了不少。
于是房中变得安静下来,游方之医稍稍作揖,安静地在桌边坐着。
不多时小厮敲门进来,放了一壶茶,一盘点心,小心翼翼地站在桌旁研墨。研磨了有一阵,游方之医念出来一味药,小厮仔仔细细地写着。
我靠在床柜上缓神,听闻清朗沉稳的声音抑扬顿挫念着,笔走纸面的沙响,笔势一停,我睁开眼。小厮恭恭敬敬地敬上茶,仔仔细细地吹干墨迹,又听大夫低声交代几句,踟蹰着朝我看过来。
我隐蔽地清了清嗓,“去熬药。”
小厮犹豫了一下,问:“熬好了,送到哪儿去?”
于铃接过话:“熬好了就行,你不必管,自有人取,去领大夫好生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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