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琢+番外(110)

作者:醉纸迷金


可没等到他看清楚,于长玉一步晃过来,仿佛一片幻影,刹那间逼近他身前。

他下意识避开视线,心绪混乱着,“你,你不想我去的话,我……”

他心底细微刺了一下。

于长玉会在意他去不去的问题吗?

他会像寻常人那样,在意身边人的变动,在意身边人放在他身上的感情变化,或者,或者想一想他为何要如此郑重地跟他说明这件事……

他会吗?

很多细小的举动会有缓慢而巨大的影响,于长玉会思考这些吗……

陆昭戎僵了一下,下颔处猝不及防地撞到了于长玉的肩膀,发梢抚过耳朵的痒意叫他恍惚了一瞬。

可能,可能长玉也是会多想一些的吧。

“若周家要嫁女,便娶周荛。”

陆昭戎心底静了一瞬。

“……你说什么?”

“那孩子瞧着乖巧,你同她说好,应当没什么问题。”

——

可是有哪个人,会愿意同一个不相干的人分享自己的——陆昭戎心底空了一瞬,一时竟找不出哪个词能形容他们的关系。

没有。

没有任何东西能够给于长玉加上一种束缚。

也没有任何一样事物,足够于长玉产生约束的想法。

但在于长玉开口以前,他居然也在一片混乱中期待一个选择的答案。而在于长玉话落,他确实也有了答案。只可惜,事与愿违。

陆昭戎愣怔着笑了自己一声,动作中掺杂了些不易察觉的疯狂,搭在于长玉腰上的手若即若离地蹭过去,身体也靠他更近些,呼吸轻轻扑在于长玉脖颈上……

“舍得吗?”

真的舍得吗?

他狼狈逃出了房门。

在偏房一墙之隔的地方,他想象于长玉的抚摸……亲吻。

明明,那么近。也明明,那么渴望。

陆昭戎迷蒙着想,大概,好像比喜欢再深一些。再一些。

——

沈桓的院子总是干净朴素,清透的光线在午后划出一道浮沉轻轻旋转的光柱。

沈桓站在他面前,眉头拧得很紧,解释说:“我——我没想到他会去周府。”

陆昭戎目光散漫地锁在浅浅的光束上,心底有些发慌,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他,于是怔怔愣愣地看着光束,稍带些酸涩。

“此番也算阴差阳错,是我不好,没有告诉你。但是你,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沈桓微蹙着眉,好像已经苦恼了很久,“分明去时所为大谋,何至今而为情所困?你想一想,旁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么,他为何事随你出山?我从前尚有几分存疑,以为不过是懵懂儿郎误被你哄骗,露水情缘也便罢了,可——可南术一遭——”

“……沈舟山。”

这一声轻如鸿羽,陆昭戎几乎使不上力气来。

沈桓忽然住了口。

往前种种那些压在心底深处的不得之痛如细水成冰,丝丝寸寸,又轻又小心地钻进心底,冷且难捱。

他逃避了这么许多的日子,沈桓却每每欲言又止地点拨他,而今不留半分情面,非要将他藏在心底深处的自欺剖出来,重新泼上盐水再洗一遍——

当真便如此情急吗?

那日南术城数万支飞箭朝向城楼,于长玉一人一掌便可孑立风中。他从风云雨盘踞下的电闪雷鸣里一跃而起,又续于铃儿轻盈灵巧踏空而来……他自此没有一刻敢直截了当地面对于长玉当真是一名神灵这一事。

可似是沈桓早便欲讲这一番了。

周自鸣早便对他忌惮不已,否则当初寻仙一事如此荒谬,陈郕正值紧要关头,为何偏偏叫他去一趟。看似是打着肱骨重臣的名头,实际上不过是想将他远放。如果他寻了什么回来,还能有个交代,如果他没寻到什么回来,想必等着他的就又是另外一番。

若是他不慎留在了外面回不来……

陆衡他们早就私下做好了另外准备,若是周鄂最终也容不下他们——唇亡齿寒,锦城一众恐怕都不会袖手旁观。

届时陈郕纷战四起……陆昭戎怔怔地记起上元节遇见周荛的场面,那想必便是陆衡留下的暗线了。

陆昭戎闭了闭眼睛,想来沈桓一早便将南术一事上禀,联合众人演了一出戏码将他蒙在了鼓里。虽旁人不知他心绪,但高家频频与神舍走动却也多半是陆衡私下授意,大概是想着逼上一逼,瞧瞧于长玉是个什么做法……

只这一激,便叫陆昭戎,退一步利刃伤心肺,进一步横刀断情爱。沈桓这话,实则半敲半打。

沈桓站在旁人处,自比他多许多的清醒。或许在沈桓眼里,神灵有开天辟地之能,何至与他沉沦堕落?是他苦苦痴缠扰了上神道心,以至于长玉迟迟不肯出手相助,心怀不忍般看他踽踽独行。

锦城之天虞千里万里,于长玉遵的是神旨,打从阿婆给了那只铃铛,或早便该猜到,于长玉势必会走出那片山林,不是为他,乃为苍生。若非如此,天下之大,何至于偏生陈郕不可?是他心生妄念,先一步把那人从深处的林子里拉扯了出来,倘若没有他,于长玉也仍然会出来,只是大概因缘不一罢了。

大概是心底被寒丝冻伤住了,他眼睫止不住地颤,吐字也僵硬得厉害:“是如何,如何同周自鸣讲的?”

沈桓沉默稍许,大概也反省到这般对他有些过激,便放轻放缓了声调,解释道:“无非掐着各人心底的私念,几分真几分假地描述了几句,没有旁的。”

陆昭戎堵着一口气,并不接话。

他该怨沈桓自作主张,却又说不出立场不对的话来。难不成,他出海去当真是为了给周鄂领回来这么一柄,对着他们自己挥的利器么?

可原先他也不是这般想的,他原先也是在慢慢教于长玉些什么,希望于长玉能够为人所用。不知从何时,一点一点地慢慢变成了这样,不想于长玉看见他半点不堪的私欲。

那么一个不见生杀的……神,若是看见他和他的身边人,竟然如此不择手段,如此肮脏污秽——

院子里一时静得分不清谁的呼吸声更重些,陆昭戎忽然愣愣地想着,若是这光阴,便停在天虞山巅上,那缕清透的晨光落在低垂着眼眸的少年身上的时候,就好了。

纯净青葱的草木气息顺着记忆里清晰的一幕攀爬而来,陆昭戎恍惚了一瞬,听到沈府门房压低声音提醒了一句,“门外有神舍的马车。”

他悄然回神,静静瞥了来人一眼。

穆青啊。

他瞬息沉默下来。

连带着心底纷乱的思绪一同寂静。

沈舟山蓦然拂袖离去,似伴有重重的叹息。

陆昭戎怔怔地看着他挺直的背,后知后觉地重新拾起周身锋芒,却仍旧不敢转身看向已经来了许久的人,只是僵硬着身体,先发制人地问道:“你打算站到什么时候?”

气氛瞬间上升到足够紧绷的程度。

他感受到柔和的草木气息忽而滞涩,心底意料之中地“咯”了一下。

头一回,他们之间浸润上一层清晰的薄雾,远远地凝望着,他忽然间再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往前走上一步。

“有话要说吗?”

他低垂下眼,还是希望于长玉能反向他走上一走,哪怕半步试探也好。

……

罢了。

陆昭戎在心底隔上一层薄薄的纸,安静地转回身子,平静地陈述着,“我好像弄不明白你在想什么,长玉。”

确实是沈舟山他们使了计谋,也确实是周鄂猝不及防的决定,并且也的的确确达到了目的——暴露出于长玉其实时刻在掌握陈郕的动向,并且意料之外地亲去周府……可这一去,便是于长玉为陈郕乃至整个天下庇护之重诺。

于长玉眉宇间轻轻一皱,“发生了何事?”

陆昭戎指尖缓缓收紧,到情绪抑制不住才骤然移开视线,语调里带了些轻嘲:“没什么,周府方才来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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