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弃妇(58)
作者:不落言笙
颜韶筠撂下一句我进去瞧瞧,便进了屋。
屋内药味浓重,郡主头上带了抹额,正靠着床边盖着厚厚的皮毛毯子,六角铜庐里燃着袅袅安神香,颜韶筠待身子在炭盆前烤热了才走了过去,娴熟的隔着被子替郡主按摩。
郡主叹气:“老了,动不动就各种毛病。”
颜韶筠:“祖母定会长命百岁。”
郡主一哂:“若是在活着的时候看着你成婚生子也算了却我的心愿了,”
颜韶筠面不改色:“会的。”
郡主面色淡淡:“但愿吧。”
出了屋门后,怀安躬身说:“大爷,东西收拾好了,车夫说大约三日后可以启程。”
颜韶筠:“先不回去了,祖母身子不好,我在此处陪些日子。”
二月二十八日,孟逸寒被关押在诏狱内无人问津,他也意识到了会面临这般境地,那些伪造的书信,虚伪的亲情,太后早就对他忌惮已久,但他从未想到最后的推手是他血缘上的弟弟。
他有没有通敌叛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得死,这样任何摁上来的证据都死无对证,太后一心要他死妄图笼络兵权,可惜了。
他手上的证据不知道能不能打动那位“卧眠”的天子。
孟禾鸢烧了一天一夜后才从高热转为低热,醒来时便已经是颜韶筠离开的第三日了,她浑身无力,喘气儿也艰难,咳的要命。
沙哑着嗓音问:“几时了,大爷回来了没有。”
怀夕掖了掖被子:“今儿个是二十五,还没回来呢。”
她愣了愣,平静的点了点头,似是已经放弃了,但隐藏在眸下的失落与麻木无意识的显露,怀夕安抚她:“姑娘还是先养好身子,待大雪消了就好。”
不会了,孟禾鸢隐约的意识到了昨夜他们被拦在门外或许就是一场“冷眼旁观。”
郡主出身金尊玉贵,乃是如今煜王亲姐,当年也是雷霆万钧出来的妇人,伴了颜老太爷五十载,她对自己是有些怜惜的,或许在心中也是愿意相信她父亲遭人陷害从而愿意收留她,但这不代表愿意让她和她的孙子纠缠在一处。
郡主没有点明,反倒是留了些体面给她,孟禾鸢没有立场去责怪她。
但她也冷了心扉,栽进蜜罐子的心思宛如淬了冰,曾经的旖旎和温存抵不过现实,她同颜韶筠没有未来,在她走投无路陷入绝望的时候,曾经说要给她庇护的人还是失言了,她从来就不是被选择的那个。
点点滴滴的难过汇聚在一起,颜韶筠或许不是个良人,但她仍旧不会去怪他,甚至连失望也没有多少,只会觉得看,果然如此。
意识到这点,她捂着白帕子咳了咳,白帕子上落了点点血迹,再抬眼眼中皆是平静的麻木:“春缇,帮我更衣,我要去寻一趟大理寺。”
王妈妈当即拒绝:“不行,姑娘您还发着热,现在出去就是在送死。”
孟禾鸢撑在床榻,同他们倔强的无声对峙,她再不想去把希望寄托在颜韶筠身上了,是时候也该做出了断了。
怀夕冷静道:“我现在去叫人套马车,还得劳烦姑娘先回霁月居,从霁月居离开。”她出了屋门后看着守在门口的冷脸暗卫,无声对视后暗卫别开了脸,默然的当做没有听到。
春缇忍着泪拿了更厚实的斗篷裹在她身上,备了热姜汤在暖壶里提着,暖手炉、绒毯,竹伞。
暗卫驾车把她带到了大理寺门外,门外守卫肃然的站在门前,孟禾鸢上前:“民女孟禾鸢,想求见大理寺卿柳大人。”
柳大人曾经同他父亲关系甚好,她也唤一声师叔,先前为了怕牵扯到柳世叔,加之她父亲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想翻案难如登天,便把心思寄托在了颜韶筠身上。
守门的官吏是个好说话的,闻言便道:“姑娘请进,大人已经等您很久了。”,孟禾鸢一怔,这是早早的便想到了她会来吗?随即便不再想,随官吏进了门。
官吏提前通报后柳言生在二堂等着她,孟禾鸢进屋便小心翼翼的唤了声:“柳世叔。”
柳言生瞧她病恹恹的模样,蹙起了眉头,开始权衡她能不能撑得住这个“法子。”
“坐。”柳言生给她倒了杯茶,但被春缇小心翼翼的说:“姑娘身子不好,可容姑娘喝一杯姜汤。”,她举了举手中的暖壶,柳言生自然是允的,孟禾鸢没有管什么姜汤不姜汤的,急急问:“世叔,若我想见我父亲……”
柳言生叹气,打断了她的话,:“实则在你父亲出事后我便一直等你,欢迎加入企,鹅峮叭巴散灵七柒五3六,每日更新最新完结文不过现在也不算太晚,你见你父亲没太大用处,现如今你只有一条路可走。”
孟禾鸢攥紧了把手,嗓子发紧:“什么。”
“敲登闻鼓。”柳言生忧心忡忡道。
“我愿意。”她几乎毫不犹豫,柳言生却抬手拦了一下:“你先莫急,你父亲这事朝中冒头的官员大都都是站在太后这边的,这太后雷霆手段,妄图挟天子以令诸侯,只不过官家并非她想象中的那么听话,我现在说的法子也是官家暗自授予的,一则,你去宣德门外鼓司击鼓鸣冤,表明你父亲是冤枉的,请求彻查此事,但大概率是不会受理,你需要再去检院或者理检院,还有军头引见司,但大概率太后会阻拦。”
“还有一则是,你敲登闻鼓状告你二叔孟逸文残害手足,肆虐横行,你要替孟家四口申冤,两个意思,结果也不一样,只是第二个法子虽快,付出的代价也是不可计数,本朝律法并无言明击鼓鸣远需受刑,所以若你选了第一个便不必受太大的痛苦,只是第二则状告之言违逆天理,你需受鞭笞之刑,你可愿意?”
孟禾鸢平静道:“我选第二则。”
春缇闻言跪在地上:“不行啊姑娘,您受鞭笞之刑怎么能撑得住,会没命的。”,柳言生看着她一个娇滴滴的姑娘,托着孱弱病秧子的身子,希望孟逸寒出来了莫要追着砍了他。
不说这大雪天寒风刺骨,孟禾鸢病的都咳血了若是去这一遭恐是没命。
孟禾鸢却镇定起身:“多谢柳世叔。”,柳言生欲言又止:“你可是想明白了?”
孟禾鸢抚着急切跳动的胸口:“我想明白了,路行此处,已至穷途,若非是没有别的办法,官家也不会叫我一个弱女子去做此事。”
三人踏上了返程,春缇还想劝她,王妈妈却罕见的没有说话,春缇急着:“妈妈,你快劝劝姑娘啊。”
王妈妈抹了把脸:“敲就敲去,老奴陪着您,届时那什么鞭笞之刑老奴替姑娘受。”
孟禾鸢眼泛泪光,春缇闻言一咬牙:“我也去,听闻要二十鞭,我与王妈妈分一分就过去了,姑娘身娇体弱的不必奴婢们皮糙肉厚。”
一滴泪珠倏尔掉落。
翌日晨,天色微微亮时孟禾鸢便出门了,待她行至宫门外时将将上朝,宣德门外的道路狂风乱舞的大雪铺天盖地,举目远眺,茫茫白雪中只余那巍峨庄严的红墙金瓦,天地一色,孟禾鸢着素衣,素簪插发,丝丝缕缕的发丝覆在鬓角,脆弱温软。
雪几乎覆盖了她全身,下马后她踉跄的被春缇和王妈妈扶着,行至登闻鼓前,她摘了兜帽,青丝垂于肩颈一侧,风雪旋舞间,冻的青红的手拿起鼓槌。
她实在没什么力气,阵阵痛意从胸腔袭来,刚开始的鼓声很轻,被风雪掩盖,并未惊动鼓司之人,随后越来越沉重,重重地敲击在人的心弦,穿过宫城殿门,席过红墙瓦砾,直至到那高堂上的天子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