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145)
作者:云目
只安慰道:“陛下知道您如此聪颖,定是后悔的。”
他最不喜欢的女儿,胜过所有儿子。
“是后悔的,后悔当初没有斩草除根,确认我死透了再丢出去。”
“先生,很多年我都不懂,怎么会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后来我懂了,不是不爱,是爱过的,只是更爱自己罢了。”
“他们,也没什么错。”
张平晏凝着眼前女子,明明还是清冷疏离的模样,却愈加叫他觉得心痛如斯。
被厌憎,丢弃,恨不得杀死了事。
张平晏喉头有些发哽,略压了压,才尽力平和道:“您没有错,如今种种,不过是拿回本就属于您的东西。”
顿了顿,又是宽慰找补:“听说,淑太妃离宫之时,还一直念着您。”
提及淑太妃,楚惊春似被戳中软肋,猛地转过头看向窗外,声音也凉了几分。
“我乏了,先生回吧!”
张平晏顿觉失言,可也无力弥补,只躬身退去。转过四扇屏风,将要走到楼梯口时,楚惊春的声音忽的又从身后传来。
“这些话,先生当不会与人说起!”
隔着屏风,只隐约瞧得见女子单薄的身影。
“臣有幸与长公主殿下一道用茶,不过两句闲话。”
“多谢。”
隐约可见,女子站起身向前行了两步。除却屏风,两人只隔着三五步的距离。声音清晰,面目模糊。
她道:“那便再说两句闲话,张先生,您是要忠君还是爱国?”
宛如迷雾顷刻被疾风吹散,摆在中间的屏风也遮不住两人的体面。
张平晏迟疑片刻,一字一句道:“臣忠君,亦爱国。”
“四海升平,海晏河清,不好吗?”
“您终是女子。”
哪有女子当权当政的道理?
音落,张平晏见对面的身影折回窗边,他只得恭敬垂首:“臣告退。”
翌日清晨。
楚惊春睡了个好觉,早早起身,一面用着早膳一面听烟兰在耳边絮叨着。
“殿下,梧桐院昨夜三更方才熄灯,今晨又请了住在府上的御医,说是染了风寒,且要歇上一阵子呢!”
“所以?”楚惊春用着粥,抽空回她。
烟兰道:“奴婢猜想,这许是那张平晏的计策,以退为进,欲擒故纵。”
“瞧他身子弱,真病了也是寻常。”
“奴婢倒不是说他装病,只是,这么一个人,身段不行,体魄也不行。无非就是仗着他身后有太后和陛下,否则您哪瞧得上他呀!”
楚惊春抿唇一笑:“他自然也有他的好处。”
烟兰撇撇嘴:“书生文弱,除了一张嘴,奴婢是瞧不出什么好处了。”
“骨头硬啊!”楚惊春道,“太后费尽心思将他送过来,总得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对了,我叫你打听的事,可弄清楚了?”
烟兰脸色一凝:“您想对了,江湖上还真的有这种药,于男子无碍,于女子却是要命。”
“用在两厢欢好之时?”
“正是。”烟兰道,“太后将张大人送来,想来就是打的这个主意。”
“昨日您收了他,旁人揣度您的喜好,往后怕是没完。”
“好在,也能清净几日。”俊俏的男子不是那么轻易能够寻得,便是寻到,也有诸多嘱托。
话音刚落,便听得一道拾阶而上的脚步声。
禾枝躬身禀报:“启禀殿下,林霁尘公子在府门外求见。”
“他来做什么?”烟兰没好气道。
禾枝道:“林公子独自一人,手上也未曾拿什么东西,只说求见长公主。”
“殿下事忙,岂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烟兰当即要叫禾枝将人打发了去,却见楚惊春抬手搭在她的腕上,只得改口。
“算了,将人领进来吧!”
禾枝下楼离去,烟兰不解道:“殿下,您见他做什么?他日日守着八公主,t熏群.吧仪斯八衣流.九六散发布.此文这时倒想起您了。奴婢瞧啊,他就是吃着碗里还看着锅里的。这是知道您留了张先生入府,醋意使然。”
楚惊春无谓道:“你倒是十分不喜欢他。”
“他就是个没担当的,又摇摆不定。莫说是您,便是奴婢自个,都很是瞧不上这样的男子。”
楚惊春笑了笑:“不过,那张脸委实是好看。”
林霁尘风流无双的名声不是白来的,满京城的少爷公子,无人能与之媲美。
“殿下,您该不会?”
“看他为什么来吧!”
林霁尘也是个体面的人,事情闹到如今这般地步,他不会单单为了一口醋味贸然前来。
只是,具体为着什么,楚惊春却是无法揣度。
有关这个人,她本是不愿再见。既是求见,也不好单单叫他特别,明明是来者不拒,偏偏将他拒了。
沉重的脚步声传来,来人自屏风后定住,躬身施礼。
“草民林霁尘拜见长公主殿下。”
卸了官职,自称草民亦是寻常。
“不知公子前来所为何事?”
楚惊春淡然出口,见屏风后的人微微直起身子,却是并未言语,似乎有所顾忌。
烟兰随即离去,藏书阁二楼便只余下他们二人。
一扇屏风相隔,似乎足以保存彼此的体面。林霁尘这才站直了身子,然冷风刮过,到底可见身形单薄。
“草民冒昧,还请殿下见谅。”
楚惊春依是懒散道:“不知公子预备如何冒昧?若有疑惑要解,公子问便是,我必实情以答。”
林霁尘微微摇头:“草民没什么想问,有些事当时不解,现下也明白过来了。草民,想求殿下一件事?”
“请说。”
“八公主日渐疯癫,恐命不久矣。可否将八公主送至皇陵,另行关押。”
楚惊春一滞,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草民……”
林霁尘将一张嘴,求情的话还未说出口,身前疾风刮过,屏风折叠,楚惊春不知何时来到眼前。残存的体面,瞬时碎了一地。
本不敢再见,不能再见。
可骤然间四目相对,林霁尘还是听见如雷似鼓的心跳,欢喜跃然于脸颊与耳畔。然也只是那么一会儿,他很快看清了楚惊春眼底的凉意。
那样讽刺。
楚惊春静静地凝着眼前人,确然瘦了许多,满身颓靡,细看之下竟是连昨日那位替身都比不过。
失了精气神的人,像个提线木偶。
讥讽的话在喉间转了转,到底改了说辞。
“林公子,若你有疑问要解,不论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唯有楚玥,不行。”
林霁尘低垂着头,似转过万千思量,良久方道:“什么都可以?”
“是。”
“草民的伯父,他……”
楚惊春利落道:“我未曾亲手杀他,但他确实是因我而死。”
早就心知肚明的答案,诚然不必太过惊诧。
“是四殿下帮的您?”
“不算帮,是利益交换。他要我帮他做一件事,林修逸的头颅,是他给我的投名状。”
林霁尘猛地抬起头,满目难以置信。
“究竟是什么样的事,竟要四殿下谋杀当朝宰相?”
楚惊春终于忍不住笑了,原来心底有谱,不过是猜想到林修逸的死与她有关。却不曾想过,堂堂一朝宰相,只配得一个投名状。
林霁尘被她笑得心下愈发不安,脱口道:“你笑什么?”顿了顿忽的想起什么,“四殿下究竟许了你什么好处?”
楚惊春缓缓敛住笑意,既是他问了,索性说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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