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楼+番外(135)
作者:枕明生
她抿了下唇,弯起眉眼温声道:“我有事会叫你们的,现在,我想一个人看看这封信。”
这逐客令客气而明显,四人都不是没眼色的小孩,悄声退了出去。
江在水看着走在最后的春琴阖上门,这才把信拆开,开始细细地读。
桌上的茶水一点点凉下去,恰如江在水的心境。
她也终于知道了,祝江临所谓的“布置了些东西”,是什么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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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不太知道这个要不要注但还是注一下,没在文中标因为觉得标出来有点怪。
宿云馆的描写不是本人原创,借了郑燮(郑板桥)的《题画·江馆清秋》,原文是“江馆清秋,晨起看竹,烟光日影露气,皆浮动于疏枝密叶之间”,我真的好喜欢这段描写()
[2]借鉴自《山海经·西山经》:“又西一百七十里,曰数历之山,其上多黄金,其下多银,其木多杻橿,其鸟多鹦鹉。楚水出焉,而南流注于渭,其中多白珠。”
第98章 雾霭(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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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在水亲启:
小友,见字如面。
事出紧急,恕在下以这种方式与你进行说明。
雍都事态不好,皇帝已死,容承镛作为新帝继位,顺势让四大门派在场之人做了见证。
丞相夫妇已身亡,白乌安重伤,被游与明勉强救回来;你我二人离京时,他尚未清醒,但已被他二哥护在了自己府中。
另:白二早有官职在身,然容承镛也给了白鸿一七品官职,这两人大约之前便有了合作。
此事与风袭玉有关,插手皇朝事,他反噬不小,我送你到白鹿门后,会去云绯楼找他。
至于你的朋友,他们都无甚大碍。
接下来,我要交代与你相关的事。
若我没有猜错,珚玉里封印了两份记忆。
我找到了自己的东西,不能久留,你恢复记忆后,也不可离开宿云馆。
馆中的布置借了一份“后手”,你当知道,醒来后,望能尽快动用它,来找我们。
静候佳音。
雾霭山川。
祝江临”
江在水摩挲着信纸,将寥寥几句话看了又看。
雍都会出事,她猜到了,但没想到会闹这么大,更没想到风袭玉会插手,让事情被推进到这个地步。
至于那些人的生死……
千年记忆里走一遭,这些相处了不到一个月的人,在她这里就只剩一个很浅的影子。
尘祸两百年,无辜横死的百姓何其多,就算如今重伤的白乌安躺在她面前,她也只能道一声“可叹”。
她重点在“皇帝已死”四个字上停留了一阵,有些忧心太虚大陆的局势会有所动荡。
但也仅限于此了。
皇家那些事还是交给四大门派的掌门人操心吧,江在水的视线向下移。
她很牵挂游与明的情况。
阿弋的识海内封印着【灵知】,路云霁拿灵因借力开启寥寥,势必会动及白泽残魂,风袭玉自己都遭了反噬,谁知道还能不能护住她。
不过既然祝江临说没事,那也只能相信他了。
“此事与风袭玉有关”的“此事”又是指什么?不会是皇帝和丞相夫妇的死亡吧?
江在水皱着眉沉思,既想不到这三人有什么值得风袭玉冒着反噬风险杀的价值,也想不通“反噬不小”是该有多严重。
虽说神仙不得入世,但尘祸期间他们插手人类生死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总不至于过了千年规矩都面目全非,杀了三个人类就要被天道追着劈吐血吧?
她把信纸放在一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小口小口地抿,任微苦的涩味与清香一起在口腔内散开。
雍都的事,祝江临交代的细致,可写到她的事时,就含糊了许多。
江在水敛着眉眼,想,是因为要防备白鹿门的人吗?
若是如此,他应该有更保险的手段才对,写成这样别人确实是看不明白,可问题在于——
她也看不懂。
所以,“后手”是什么?
江在水叹了口气。
虽然知道现在与祝江临他们汇合才是正经,但她的确完全不记得他们有准备什么后手啊。
祝江临既然这么写,就应该有他自己的理由。江在水把茶杯放下,又拿起信纸逐字逐句地读。
珚玉里封印了两份记忆,而他找到了自己的东西。
这话中的暗示明显,旁人来看可能还要犹豫一下,江在水却知道,他是在说,珚玉里的记忆就是他的最后一份记忆。
而他曾和自己说过,他的最后一份记忆,就是尘祸时的记忆。
这部分的第三句话前后照看,祝江临找到了记忆,因此“不能久留”,她恢复了记忆,也不能离开宿云馆。
只是在她看来,自己的记忆并没有任何问题,虽然最后设下三大阵法惹来了天罚,但罚都罚过了,也就没必要瞒着天道了。
等等。
江在水动作一顿。
“瞒着天道”?
她抓住这一线灵光,手指无意识地卷着纸边。
现在,对千年前的始末,她只有一件事还不知情。
——她到底是怎么“死而复生”的。
风渊还是只小黄鸟的时候,就学会了一个道理。
在这个没有轮回的世界,死亡,代表着魂魄不日便消散于天地之间,绝无复生的可能性。
唯一的例外,只有凤凰。
不死之鸟,神格为【涅槃】,即使身死,只要魂体能够在四十九日内回到赤谷,熬过凤凰火的淬炼,便可重塑血肉,浴火重生。
“不会吧……”江在水忍不住喃喃,但当她就要捅开脑海中那层窗户纸时,心中忽然狠狠一悸。
与此同时,天边传来一声似有似无地闷雷声。
江在水身躯骤然一蜷,一手按着心口,一手死死抓着那张薄薄的信纸,耳边鼓雷般嗡响。
心跳仿佛要撞破肋骨挣出胸膛,她小口喘息着,默念清心诀转起心法,将杂念扔出脑海。
半晌,心跳终于缓了下来。
江在水手哆嗦着端起茶,不顾洒出来的几滴茶水,一口气灌下了肚。
山顶气温低,茶水从火灵釜中倒出来这么久,已经凉透了。
她被凉茶从五脏六腑走了个遍,从濒死般的恐惧中缓过神来,吐出一口浊气。
江在水心有余悸,隐约察觉出什么,逼着自己平心静气——好像目不斜视地走一条两边满是诱惑的独木桥——她拿起纸笔快速写下几个字,然后撂笔闭上了眼。
再睁开眼时,她眼中出现了些许迷茫。
她给自己下了【不知】咒。
这是一个千年前的常用咒术,作用,是让人忘记一些事情,只有施咒者允许时方可想起。
江在水看了一眼桌上放着的纸,上面潦草写着一句话:
“两份记忆之差是祝江临躲避的原因。”
她若有所思地用指尖在那个“差”字上画着圈。
【不知】覆盖了她心悸前的所思所想,但她还记得自己差点招来天罚,因此试探地十分谨慎。
随即,她意识到一个问题。
如果说祝江临躲着天道,是因为恢复了记忆,而这份记忆的重点在于尘祸最后的一段。
那她为什么和他“不能久留”相对应的“也不可离开宿云馆”?
且不说她本就没有那段记忆,刚刚的警告也明明验证了一件事——这间屋子,根本没有屏蔽天道的功能。
是祝江临布置的东西被白鹿门的人破坏了?还是……
江在水目光缓慢地描摹过整间外屋,又站起身,绕过屏风进入内室。
她将内室打量了一边,最后将视线定格在那张床上。
——还是,另有缘由呢?
修长有力的手扶住床沿,猛一用力,竟硬生生把整张床铺抬了起来。
若是个凡人在这,怕是要惊掉下巴——那可是寻常三四个男子一起才能搬动的拔步床!她看着不过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竟毫不吃力似的就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