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余恨(111)
作者:松风
“哦?”沈涤尘抬起眼睛,终于正视蜜合,“说说看。”
“陛下只需要派人送两长一短三根树枝到石安郡郡守李大人府上,张念必快马加鞭回应京。”蜜合道。
我心中一惊。石安郡郡守。那不就是哥哥吗?
哥哥是什么时候与张念扯上关系的?这蜜合又是哪里知道这样的暗号?
这件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是隐瞒不报,沈涤尘若是网开一面,可以既往不究。可要是往大了说,那就是欺君的大罪,或可株连九族。
我迅速在脑中寻找蜜合的破绽,她一个行宫中小小的侍女,甚至不能自由出入行宫,要如何得知这样私密的消息?而且就偏偏这么巧,在沈涤尘去行宫前得到这样的筹码。
难道……?
对,一定是的,是宋云朗。
昨日宋云朗也去了行宫。与张念,哥哥都交好的人也只有他了。若无他在中间牵线,哥哥断然没有结识张念的契机。
我偷偷观察沈涤尘的面色。他冷着一张脸,琉璃瞳中的寒光更甚。我能猜到的,他如何不能。
“朕记得,”沈涤尘看向我,目光凌厉,“石安郡的郡守是皇后的嫡亲兄长吧。”
不敢有丝毫犹豫,我赶忙从榻上起身向沈涤尘行礼,恭敬答道:“是,陛下记得不错。”
沈涤尘停住手上的动作,将身体探向我,压低了声音道:“既如此,这件事就交给皇后去办吧。务必要妥当。”说完他起身离开,与我擦肩之时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待他走后,鹅黄和图南将我扶回榻上。我倚着凭几,一颗心仍跳得厉害。
“娘娘。”图南抬了抬下巴,示意我蜜合还跪在地上。
我上下打量着她,道:“规矩倒是没忘。”
“奴婢日日都盼着有回来的一日,不敢忘。”蜜合跪得笔直,几年不见,口齿伶俐不少。
我给鹅黄递了一个眼神,鹅黄上前抡圆了手臂一个巴掌将蜜合打得扑倒在地,骂道:“皇后娘娘也是你能顶撞的?当年饶你一命,竟不想如今把娘娘的娘家拖下水。从前在东宫服侍的时候娘娘待你我都是一样的,怎么就养出你这样一个白眼狼?”
蜜合捂着脸从地上爬起来,仍旧把身体挺直,道:“一样?你们时常在里屋走动,说说笑笑哪里有我的份?妆成是娘娘自己带来的,你是太皇太后赏赐的。我呢?我本是从小就被德惠文皇后选在陛下身侧服侍。陛下曾带我极为亲厚,不想跟了娘娘您,竟处处都要受堤防。”
鹅黄又是一个耳光打在她另一边脸上:“满口胡言!娘娘何时薄待过你。”
“你且不如薄待我!”蜜合声音凄厉,像是宣泄一般吼叫,“你若薄待我,我大可一走了之另寻主子,又或者心一横,自己谋求自己的光明大道。偏偏你既提防我,又厚待我。给我上了重重的道德枷锁。我每每觉得委屈都不能心安理得。”
殿内一片沉默,图南率先开口:“说到底,我们这样的侍女也是拿了钱财替主人家办事。主人厚待,那是我们的福气。偶尔遇到薄待苛责的,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再者说了,便是亲姊妹之间也有亲疏,娘娘不曾薄待你,你怎么能因为这一点亲疏的差别就嫉恨娘娘?”
“哼,”蜜合将头一撇,道,“你知道什么,德惠文皇后将我放在陛下身边,本来是打算过上几年给我个名分好照顾陛下的。”
我摇摇头:“姑姑没有同我讲过,陛下自己也没提。”
“德惠文皇后走得早,如何告诉你?”蜜合愤愤道,“陛下一心只有张念,娶你一个已是勉强,如何还肯娶我?我本已经放弃了幻想……可是,你们竟愿意让豆儿那个乡村野妇封妃也不愿是我!为什么?我有哪里不配!”
鹅黄道:“昭仪父亲救了陛下,她全家因陛下而死。”
“难道我就没有救过陛下?”蜜合反问,“你们以为,陛下这一路走过来,我就没有替他挡过暗处的算计?我曾为了陛下试毒差点一命呜呼!”
蜜合一直哭嚷喊叫,而我心中只有兄长和宋云朗的安危,只想立即将她打发走好派人递消息给父亲,让他来见我一面。
第120章
“过去的事就不必再提了,”我道,“陛下已经答应了你的要求,你只需等张将军回到应京之后,即刻可受封女官,我会给你找个体面的位置,算是安抚你这些年的仇恨。”
我本以为这样的条件已经足够诱人,却不想蜜合仍不觉得满足。
她跪着爬到我脚边,拉住我的裙摆。鹅黄图南一同拉扯也不肯放手。
她道:“娘娘,娘娘。您已经贵为皇后了。如今四妃空置,九嫔之中万昭仪深居简出,徐昭容被软禁,修仪苏迪儿又非我族类。你一个人把持着后宫,我只不过想让你从手指缝中露一点点的你已经有的东西给我。哪怕不是四妃九嫔,二十七世妇亦可。这很难吗?”
我抽出藏在靴子里的匕首割断衣角,图南趁机一把将她推倒在地,啐了一口:“人心不足蛇吞象,能让你留在宫中做个女官已经是陛下最大的恩德了,你竟还妄想做我们的主子。”
今天要的是二十七世妇,明日就要九嫔的位置,再过些时候,更是生出要跻身四妃之首的心了。我不会,也绝不能答应。
不愿过多与她纠缠,我拍拍手,几名强壮些的侍女从殿外进来。我吩咐道:“把人送到琼华殿的耳房去,好吃好喝待着。她有什么要求,尽管来与我说。”
蜜合一被带走,我就带着图南和鹅黄回到东明殿。
“鹅黄,研磨。”我道。
一回头,又看到床尾那个答应要给妆成做嫁妆的樟木箱子,于是趁鹅黄磨墨的功夫,对图南道:“图南,你带几个人,将这樟木箱子收拾出来一个,里面照着孟大哥的身量放些衣物鞋袜。”
“物件和银票还放吗?”图南问我。
我想了想:“不用。就算是放了,孟大哥也不一定会接受。更何况还容易惹出些是非和麻烦。只需准备普通的衣物就好了,不必华贵,要结实耐穿。”
妆成就是因六十两金子的存票失了性命,我实在不愿这样的悲剧再上演。
“娘娘,笔墨准备妥当了。”鹅黄唤我。
我提笔在方寸大的纸上留下几个字:紧急速见。然后拿起纸放在蜡烛旁烤干。
“走,”我将纸叠起来收到一个锦囊之中,对鹅黄和图南道,“我们去看看孟大哥可收拾妥当了。”
带着一行人扛着箱子,我们来到孟源和阮言一所暂居的地方,恰巧撞见正要出门的二人。
还好赶上了。我在心底庆幸。
阮言一和孟源见了我,向我行礼,道:“正巧要去向娘娘辞行,娘娘就来了。”
我命人将箱子抬到孟源的面前,让鹅黄当着他的面打开,道:“这个樟木箱是妆成以前找我要的,我告诉她,等她出嫁的时候,给她添做嫁妆。现在她虽已经不在,可我的承诺仍有效。铺面田地孟大哥可以拒绝,可妆成喜欢的这个箱子,你不能拒绝。”
孟源双膝下跪,头“砰”的一声磕在地上:“草民替妻子谢过皇后娘娘厚爱。”
鹅黄将他扶起来,对他道:“孟大哥,妆成与奴婢亲如姐妹,奴婢斗胆叫您一声孟大哥。这箱子里装的都是些实用的衣物棉被,四季都有。布料虽不名贵,但做工精细,结实耐穿。都是娘娘特意准备的。您可千万别拒绝。”
孟源不停地向我道谢,我心中焦急,不愿再此处浪费时间,便对他道:“孟大哥,咱们边走边说。我已经命人准备了普通的马车,你驾这样的马车不打眼。”
这一路上我走得很急,就连孟源都看出我的反常,问:“娘娘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人多口杂此处绝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只勉强笑笑,结结巴巴寻找借口:“现下天色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