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战在野(2)
作者:黄易
此五百人是精锐里的精锐,年纪没有一个超过三十岁,但作战经验丰富,又经郭元振、方钧和丁伏民操练,全员均处于巅峰状态。他们直至龙鹰等抵达,方晓得似是平常的行军演练,竟变成是随名震塞外的鹰爷,深入敌境进行秘密的危险任务,个个不惊反喜,摩拳擦掌,兴奋昂扬。
丁伏民领龙鹰、风过庭、觅难天和林壮,到战堡的哨楼顶,观察形势。
西面远处隐见孔雀河东岸绿色的植物带,南面则是起伏不平的半荒漠区域,库鲁克塔格山横亘延绵,隔断南北,山势雄起,令人叹为观止。山脉后大致上是回纥人的地盘,也是以“贼王”边遨为首的薛延陀马贼活跃之地,由于地形复杂,沙漠与草原混杂,边遨似如得水的鱼儿,不利时可避入沙漠和山区,故以回纥的强大,独解支的决心,仍一直拿他没法。
风过庭极目孔雀河的方向,道:“就眼前的形势看,似乎唯一的走法,是沿孔雀河北行。还记得吗?这是安天说过到龟兹城去的路径。”
龙鹰想起在冬天穿过塔克拉玛干的绿色捷道便犹有余悸,笑道:“傍着大河来走,心里踏实多了。”
觅难天舒展筋骨,欣然道:“继风城之后,再与鹰爷、公子并肩作战,还有林兄、丁兄两个兄弟,再无憾矣!”
风过庭向龙鹰道:“觅老兄是天生的战士,新婚燕尔不到三天,便硬逼小弟与他对打,名为试试小弟的天剑,实则手痒难熬。唉!自此以后,每天清早起来,先要伺候他。”
觅难天笑道:“公子该多谢我才对,没有我在旁督促,包保太阳到了中天仍不肯出帐,现在连马儿都上不了。”
雪儿的嘶鸣声传来,接着是群马回应,雪儿对战争的兴奋度不在觅难天之下。
林壮和丁伏民闻言失笑,风过庭只是摇头。
丁伏民道:“骤看似是被崇山峻岭阻隔交通,但从这里到瀚海军,除沿孔雀河北上外,还有两条可供行军的山道。一条离此只五里远,被称为木陵隘,另一条远在东面,其隘口叫古通便道。”
林壮问道:“可以骑马吗?”
丁伏民道:“只有木陵隘可牵马而行,古通便道名虽为便道,却比木陵隘更难走。”
觅难天道:“边遨晓得我们会来吗?”
龙鹰道:“我们的行藏,只要边遨收到从神都送去给他的风声,不难推算出来。特别是觅老兄和公子返神都不到两天,便随船离开,摆明是往高原与小弟会合,更从时间上推知我们必趁风雪封路前,离开高原。”
风过庭毫不在意地道:“这是一场硬仗!”
丁伏民道:“默啜已公开支持边遨复国,立令边遨声威大震,聚众至二万余人,可上战场的战士达五千之众,构成独解支南面最大的威胁。遮弩在突厥人的支持下,攻打弓月城时,边遨便开始抢掠回纥的部落和村庄,手段残忍,独解支屡派兵征讨,互有胜负,却被牵制至动弹不得,对娑葛的苦况,只能袖手旁观。”
林壮皱眉道:“边遨再不是一般马贼,而是一个在各方面都得突厥支持,有强大实力的军事集团。”
他虽然没说出来,但人人知他言下之意,在指出边遨不但在人数方面占绝对优势,且是在自己的地盘以逸待劳,当奇兵再不是奇兵,他们将变成扑火的灯蛾,自取灭亡。如果不是由龙鹰主事,他此刻会立即打退堂鼓,免得手下儿郎去送死。
风过庭洒然道:“边遨以前号称有两千之众,照我看该在一千五百至一千八百人间,不过在龟兹城外之役,至少被宰掉二、三百人,鹰爷一手包办了近百个,所以其核心能征惯战者,纵有所增加,该不逾一千五百人,后添的四千多人,全属新丁,只会拖低他们的作战能力。”
众人点头同意,风过庭见解精微,有根有据。
觅难天道:“如有像风城般的坚强阵地,任薛延陀马贼如何强大,亦只有送死的份儿,不过我们今次是到他的地头去,需要一个熟悉当地形势的带路人。”
龙鹰咀嚼着觅难天的说话,答道:“荒原舞该于数天内抵达,希望带来喜讯。”
他的喜讯,指的是来自天山猎族的情报,龟兹城外一役后,边遨的马贼群一直置于这群熟悉远近环境的出色猎手的密切监视下。
风过庭道:“我们尚有一个优势,剑的两边都是刀锋,边遨拖着独解支后腿的当儿,自己亦被卷入其中,只要我们能越过隘道,直捣他的老巢,若他不及回师来救,我们便有可乘之机了。”
龙鹰讶道:“公子宛如脱胎换骨,做起事来主动和积极多了。”
林壮道:“既然晓得我们会来,边遨绝不会毫无防范。”
转向丁伏民道:“最接近的木陵隘,隘道有多长呢?”
丁伏民道:“侦察隘道,是每天的例行操练。隘道长达三里,山势复杂,但只要派出先头部队,廓清前路,再于高处布防,便可保安全。”
林壮松一口气道:“只要鹰爷祭出折叠弓,保证来埋伏者一个个全成了活靶。”
觅难天道:“边遨如果确如鹰爷所看般有勇有谋,绝不会蠢得在隘道埋伏,因为既有三条可通往瀚海之路,他怎知我们采哪一条路线?分兵三处,乃智者所不为,所以会待我们深入敌境,变成孤军,方会决定对我们采取何种战术。”
龙鹰沉吟道:“边遨怕我吗?”
风过庭没好气地道:“不怕你的是蠢蛋,即使狂妄如遮弩,还有那视塞内外如无人的默啜,也闻鹰爷之名而心寒胆战。”
龙鹰改向丁伏民问道:“突骑施方面的战况如何?”
丁伏民道:“据三个月前收到的消息,娑葛组织了一场集突骑施各部的大反击,将遮弩和突厥人逼返弓月城,可是突厥人援军杀至,娑葛连吃几场败仗,不得不撤返碎叶城。此次行动令他损折严重,城破是早晚间的事。”
龙鹰心忖在前线收得的消息,远比在神都听到的确切。他本已不抱任何希望,想不到娑葛仍在做垂死挣扎,这情报予他尚未错失时机的喜悦。
觅难天淡淡道:“那我们至少有三个月时间,只有在冬去春来之时,遮弩方可再次攻打碎叶城。”
接着兴致盎然地问龙鹰,道:“鹰爷因何忽然问起边遨是否怕你,最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的人是我,因我曾是鹰爷的敌人,四个字可概括,就是‘无从捉摸’,与你老哥交手者,没人可预料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此正为兵家大忌,彼知我而我不知彼是也。”
龙鹰道:“知敌的极致,就是能置身处地,用敌人的脑袋去想,边遨既明知我必来找他算旧账,又没法分身,唯一的方法就是向默啜求援。哈!默啜是我的老朋友了,趁此良机,自然要尽地主之谊,大摆筵席地为小弟洗尘,干掉我,比干掉娑葛更合他心意。所以在这列山脉后等待我们的绝不止边遨,还有默啜实力最强横的精兵猛将。走过隘道绝无问题,但若给截断退路,任我们力能以一挡百,在对方夜以继日地穷追猛打下,肯定没多少人能活着回来。”
林壮双目射出崇慕神色,道:“跟鹰爷做事,苦难顿时变为乐趣。”
风过庭道:“这小子又在卖关子了。”
龙鹰道:“我是指出此路不通,但一时仍未想到什么奇谋妙策,只知既然一场来到,仅干掉马贼已难满足我的野心,必须扩大来做,将有利默啜的形势彻底扭转过来。”
又向丁伏民道:“娑葛那条战线还有什么最新的情报?”
丁伏民面露难色地道:“有关那方面的事,我们是从商旅打听回来的,所知有限。只知代军上魁信成为突厥军大统帅者,是个叫丹罗度的大将,剽悍而善用兵,没有他的支援,遮弩肯定给扫出弓月城……”
风过庭忽截断他道:“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