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薄幸(51)
作者:渔燃
晚晚仰头去看天上的月亮。
圆月高悬,明亮地洒下光辉,照耀在她身上。她不太想将那么美好的月光,浪费在思考他又去算计了什么上面。
容厌看着他的那盏空河灯慢慢远去,只觉得,他的手好像更凉了些。
一直到他和她的河灯都没入远处成群结队的花灯之中,再也分辨不出。
河道旁,也有结伴而来的少男少女,手中握着兰花,看到心上人,便会将兰花送出去。
河灯摊贩看到晚晚在瞧那些少年人,善意地解释道:“那是佛家五树六花之一的文殊兰。今日是文殊节,文殊菩萨主智慧,开花的文殊兰不仅是智慧的化身,还寓意着夫妻恩爱。这一日,将文殊兰送给心上人,便能怜我怜卿、恩爱白头。”
摊贩翻出一支绽放的文殊兰,递到两人面前。
容厌低眸看着。
偏偏这个时候,好像冥冥中都在推着他,推着他心动,让他继续喜欢她。
他却没有伸手去接。
摊贩看着两人,神色探究起来。
方才还好好的一对璧人,怎么眨眼之间,好像变了一般?
晚晚抬手将文殊兰接过来。
一朵盛放的兰花,细长而晶莹的花瓣,绛紫的花蕊,花瓣开得舒展,晚晚拿在身前看了一会儿,而后递到容厌面前。
她眼眸微微弯起,对他举起盛放的文殊兰,道:“容容,接我的花吗?”
容厌神色平静地看着她,她还要继续同他进行这样的戏码。
让他接她的花,她是想要和他白首与共?
还是又想要他再多喜欢她一点?
容厌微微笑了笑,从她手中将花接过来,道:“不一样啊,晚晚,我还旺妻,想要与我,这一支花可不够。”
晚晚笑了下,“那你还要几支?”
容厌低眸看了看手中这支兰花。
文殊兰,通体都是有毒的。
就像她,像他单方面的这份喜欢。
他其实并不怕自己动情,不担心所谓情爱会让他如何,可叶晚晚没那么喜欢他。
那他便永远不可能再流露半点情意。
容厌懒散笑着,似乎只是玩笑道:“别人只要一支,我得要一千、一万。”
一旁的摊贩听到,没等晚晚答话,皱了眉,不高兴道:“你这怎么说话呢?这不是故意为难人吗?要就是要,不要就是不要。要人家给一千倍、一万倍,才愿意交付对着别人一支文殊兰就能得到的。哪有这样的?”
晚晚瞧了摊贩一眼,笑了一下。
若是他知道他训斥是这个人是谁,怕是怎么也不敢说出这种话来。
只是……
别说一千、一万,一支她也没有,就连手里的这朵,也只是顺手借花献佛。
容厌揽着她的肩,和来时一样姿态亲近地往回走,边走边道:“明日你便继续扮作瑟瑟。”
晚晚愣了一下。
容厌嗓音和平日一般无二,“跟随一同前来避暑的朝臣明日便可以到齐,他们身边跟着的人,来自哪个角落的人都有,你也能让将你送进宫里的人看到。你该不会以为,送你进宫的,就只是荣王这个废物吧?”
能知道他和叶云瑟相识、以为他喜欢叶云瑟的那个人,哪会像荣王这般无用。
晚晚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容厌低笑了一下,“知不知道都不重要,你乖乖继续扮成瑟瑟。瘟疫期间,你制药孤试药,此事已经散播出去,等那个人看到孤这般信赖像瑟瑟的你,他必会有动作,你会知道他是谁的。”
晚晚怔愣了片刻。
她问道:“你为什么会舍身给我试药?总不能就是为了今日。”
那在不相干的人眼中,陛下和阿姐该是是多么感天动地的感情,因为一张相似的脸,陛下居然愿意以身给瑟瑟名不见经传的妹妹试药。试错了,真的会没命的。
容厌看着她的眼眸笑意阑珊,他那么喜欢她,她总要为他也付出些什么。
“你以为,孤是为了什么?”
不管他为了什么试药,其实都与叶晚晚这个人无关,只是那个人恰好是她而已。前世他也试药了啊。
试药能否成功,是真的关乎到他性命。
他自己的性命他也不在乎。
借着试药,他逼她破了在师父面前立下的死誓,让她真真正正将他看进眼里。
可她小看他了。
他同她的亲近,总不会只是单纯与她调情,他总会有他别的目的。
她来到嘉县之前,便想过,他这般精于算计的人,前世他借着瘟疫牵连那么多人,这一世,她在他身边,难保自己会不会也被卷进去。
果然。
就算一同经历了这样多,可就连试药,他也能拿出来做文章。
晚晚轻轻道:“你真是我见过最可怕的人。”
容厌笑了出来:“你是第一天才知道吗?”
酒池初见,她便不该觉得他能被她利用。
可他也确确实实喜欢她。
晚晚想起净明曾经说过的话。
容厌在悬园寺长大,裴露凝裴夫人是他的娘亲,对他自然无处不好,可在那日……
他很可怜,被逼着看自己的母亲被处以凌迟。可是,也是他亲手杀了裴夫人。
或许是他不想看裴夫人继续受折磨,或许是他只有这个办法能让裴夫人少一些痛苦。
可是,他杀了她,不曾有过半分犹豫,也不曾有过半分后悔。如今回忆起来,他也只是觉得裴夫人太弱小而已。
爱是爱的,可这与他能下手做什么,并无多大关系。
而她为什么觉得,他的情爱就能比他的亲情更加牢固?
他的感情,不值一提。
前世的他,今生的他,都是他,没有多大的不同。
是她看到那晚因为药性无力反抗的他,被他那时的美和艳迷了眼,觉得他和前世只会控制她的容厌不一样。
可实际没有什么不同。
她高看了他的情意,小看了他的无情。
他喜欢她,可这不影响他会伤害她,逼她,控制她,对她的温存也随时可以收走。
他要做主导两人之间感情的那个人,他想要她千万倍的爱意,自己却吝啬于给予半分 。可事实是反过来的,是他先动心,他便要她付出千万倍,去偿还他对她的喜欢。
他就是这样一个……
冷酷、高傲、无情的人啊。
容厌低眸看了一眼,摊贩送的这支兰花,有一片花瓣被折断了,有了缺点。
于是,临近营帐前,她看到容厌随手将那支文殊兰丢弃,连同他掌心握着的红笺。
她看到,飘飞的红笺上,本是她的名字。
晚晚微微笑起来,用他交给她的变声法子,让自己用姐姐的声音答道:“好啊。”
她踮起脚尖,勾下他脖颈,如往常一般吻上他冰凉的唇。
两个人将情绪悉数封锁的人亲吻,缠绵也变得冰冷。
对一个人的看法转变,其实无需什么山海崩塌、惊天动地的大事,往往只是一瞬间。
这一瞬间,在她眼里,容厌又从具体的人,成了一个符号,一个无需她多顾虑的东西。
月明风清,风月无边,这样美好的夜色,却已与他和她无关。
她会记得,他对她的喜欢,和她对师兄的,一样廉价。
既然如此,她便放心了。
他和她是一类人。
那就,过招吧。
第30章 山有木兮(四)
回到营帐, 晚晚沐浴后,靠在床头的小案上看医书。
等到明日,前来避暑的全部人马便要到齐。方才刚一回来, 容厌便又出门去谋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