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薄幸(137)
作者:渔燃
晚晚垂下眼眸,像是和往常一样平静,却轻轻抿了抿唇,调整让自己嗓音刻意冷淡一些。
“他怎么了?”
“您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白术匆匆说完这样一句,便在前面带路,一边走一边说着她不在的这一日。
“陛下早晨醒来之后,用完药,听到娘娘独自出宫的消息。我正胆战心惊,没想到陛下什么也没说,该做什么做什么。让饶大人送过来今日的奏折和文书后,便在寝殿一整日都没有迈出一步。方才晚膳,可殿门关着,里面也没有人应声。等不到娘娘,我正想去寻饶大人……”
晚晚心脏似乎被稍稍牵动了些。
她捏了捏手指,道:“我去寝殿看看。”
他只要配合着将药喝了,就没关系。
晚晚行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才走到寝殿门口,看到门外守着的曹如意,她轻声问:“陛下这一日一直都在里面?”
曹如意连连点头。
晚晚深吸一口气,望着紧闭的门扉,将殿门推开。
走近里间,便看到容厌坐在书案前,面前的灯台火光微弱。
他身前是厚厚的案牍,趴伏在书案上,广袖铺展开,即便她走进来,他也没有半点反应,不知道是昏迷还是小睡。
晚晚走到他面前,弯下身子,面对着他的正脸,仔仔细细地看着。
他面色没有变得更差,眉眼间有些倦意。
昨夜那种事也是消耗,他如今身体弱,今日该好好歇一歇的。
晚晚又抬手去触碰他的手腕,手指压在他脉搏上探了探。
他应当是睡了许久,此时她一碰他,他便醒了过来。
容厌睁开眼睛,脸颊还压在手臂上,睁眼便看到她正低眸诊着他的脉搏。
晚晚眉头刚刚蹙起,便察觉到,她手指之下的跳动快了些。
她下意识抬眸,便对上一双凝望着她的眼睛。
光影昏暗,将人又无限拉近到昨夜。
欲说还休的暧昧,不加遮掩的迷恋。
他眼眸明润专注,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这样近而又朦胧地看着她,他的心跳快速起来。
晚晚垂下眸,避开他的眼神。
“静心。”
她正要将手指收回,容厌轻轻抬起手腕,让她的手指更紧实地按在他的肌肤上。
他还是这样清透而平和的目光,手腕挨着她的指腹,好像万般缱绻,也好像半点不经心地,手腕在她手指之下,轻轻摩挲了两下。
就好像,是她在轻柔又缠绵地抚摸他的手腕。
晚晚倏地心乱如麻。
他好像每个动作都带上了若有若无的钩子,时时刻刻提醒着她,他和她之间不一般,他不可能只是她的病人。
容厌嗓音带着刚醒过来的微哑,“我尽量。”
晚晚不再给他诊脉,将手拿开,深深呼吸了两下,才让自己平心静气下来。
不要太去关注这些细节,还有非常认真的话要说。
“你今日都用膳都用了什么?怎么精力这般不济?”
朝事他还不能松懈,昨晚还用她的手帮他弄了那么久,本来毒素和药方都在消耗他,可他脉象弱地就像几天没吃饭一样。
容厌望着她,神色有些恹恹没精神。
“没有胃口。”
“……”
晚晚有些烦躁,“没有胃口,那用了多少?”
容厌看着她,想了一会儿,张口道:“晨间是……”
晚晚听他真的要一一报上来,直接打断,扬声道:“曹如意。”
门外曹如意走进殿中,行礼道:“奴婢在。”
晚晚问:“陛下今日都用了些什么?”
曹如意下意识望向容厌,容厌淡淡看了他一眼,曹如意立刻顶着冷汗道:“陛下今日晨间用的是……”
晚晚看着容厌的眼睛,平静道:“我只听实话。”
曹如意住了口。
容厌有些无奈,眼眸渐渐柔和下来,承认道:“没有胃口,吃不下,我也不饿。”
晚晚深深呼吸了一下,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容厌真的是她最不想遇到的几类病人之一。
药不愿意好好吃,膳食也不愿意好好用。
她再怎么精研药方,他消极配合,都难以让药性达到好的效果。
难道还要她再日日提醒他:要用膳,要服药吗?
晚晚瞧着他,冷不丁道:“难怪你瘦得都变丑了。”
容厌眼睛忽地抬起,睁大了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我丑?”
旁边就是她的妆台,容厌侧过脸颊去看。
铜镜遥遥映照出他的模样。
他是比初见那时清瘦了些,却也不是瘦骨嶙峋,脸颊依旧流畅,身体的肌肉形状与线条也都还在,变化也算不上很大。
她觉得他瘦得难看了?
晚晚看着他面上的惊愕,凉凉道:“是啊。”
容厌一言不发地凝着她。
正在晚晚犹豫着,想要将话说得再温和些时,他唇角忽地微微扬起了些,眼眸之中也带了些温润的笑。
“晚晚,你这句话不是实话。我若是真变丑了,你还会再看我一眼吗?”
或许他可以认为,她这是在关心他,想让他好好用每日的餐饭。
晚晚一噎,无言以对,复又道:“我不是只看人的容貌。”
容厌笑起来,“可是,我不就是只有脸还能看吗?”
晚晚又被噎了下。
……怎么会呢?
她唇瓣微分,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四目相对,双向的欲言又止,竟形成一种格外隐晦的缠绵之感。
分明两人都没说什么软语,甚至称得上是不客气的一些话。
可偏偏,又有种难言的滋味,悄然无息在心口种下。
他的眼神像是惹人沉溺的深水,晚晚回过神,立刻移开视线,看向一旁,轻轻道:“你日后可不可以不要这样了,作为医者,我不喜欢病患这么麻烦。”
他真的是一个很让人费心的人,是天底下最大的麻烦。
容厌听着她口中的医者与病患,只笑了一下,没有回应。
晚晚让人摆上膳,准备好汤药,看着容厌一一用了。
绿绮今日又背了几页医书,晚膳间却只用了几口,便蹭到晚晚身边,小声说着今日的一些收获与疑问。
又看到一个不吃饭的,晚晚拧眉,严肃问出口。
绿绮眨着眼睛,面上一片乖巧,脑海中拼命想着理由解释。
白术在一旁戳穿道:“娘娘不是给我、紫苏姑姑、绿绮小姐都带了桂花饮吗,另外又给椒房宫中每个人都带了些零嘴。绿绮小姐方才将她的那份全吃掉了,眼下怎么可能再吃得下多少。”
绿绮脸色瞬间涨红起来,哀怨地看了白术一眼,又转向晚晚,嗓音细细弱弱,像是奶猫轻轻的叫声:“师父……”
晚晚却怔了怔。
白术将话说得清清楚楚,她下意识看了看容厌。
饮子、零嘴,这些都是些很随意的吃食,在后宫之中不少见,她出宫回来,给自己宫里人随手带一些,这都不是什么罕见而难以理解的事。
这些东西,太过简陋,本来也不太适合拿给皇帝,容厌也是习惯了珍馐美馔的。
……没有他的,也很正常。
她本来也是这样想的,可是忽然这样让他知道……独独没有他的。
他或许不会在意这些并不珍贵的吃食,晚晚却还是有些莫名其妙的心虚。
她垂下眸,轻轻抿了抿唇。
看了看容厌,他都听到了,面上神色也没有什么变化,没有半点不对的反应。
注意到她在看他,容厌低下眼眸,轻轻对着她笑了笑。
好像真的没有在意这件事。
容厌向来心细,他能注意到每个细节,不会听不出来白术话中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