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春(81)
作者:如观
看来昨日这天意之说八成是真的,不然钦天监也不至于这般畏畏瑟瑟,提着脑袋去给今上回禀完,又去宫外找救星。
周鸣玉听完宫里昨晚这一晚的热闹,此刻竟有些慢慢放松下来的感觉。她想起昨日叫绣文去找杨符送信,此举果然是正确的。
他倒的确是疯,胆子也够大,居然敢直接借着这桩事,把端王府的风光全都烧光。
周鸣玉若有所思道:“杨符未免也太赶巧了,昨日方回了上京,今晨就有了这样的事,把他叫进了宫里。那监正又是如何知道他回京的?”
她可记得清清楚楚的,昨日祝含之的信里,分明叫她不要轻举妄动。
祝含之但笑不语。
聪明人,懂的都懂。
若是大胆些去想,说不好,连放在万福殿的那场大火,都和杨符逃不开干系。
原之琼敢掘谢家人的坟墓,杨符便敢烧她原家人的尸身。
不说别的,原之琼做下此事,什么结果都没得到,如今却白白赔了自己兄长的尸身,还给自己惹上一身臭名,也算一报还一报了。
周鸣玉啧啧叹气,道:“原之琼要恨死杨符了。”
祝含之笑道:“不止呢,杨家也要恨死了。”
周鸣玉想着杨家虽同意了这门婚事,但一直反应平淡,应当也没那么满意,此时拖延此事,应是正合心意才对。
“怎么说?”
祝含之撇撇嘴,道:“杨符进了宫,可是到现在还没出来呢。”
第59章
此后七日之内,端王府上下果然迅速打点好了一切,阖家离了上京。
他们来的时候风风光光,走的时候,也并不狼狈。
亲王的仪仗依旧浩浩荡荡,仿佛并不是被撵走的,而是自己在上京待久了,想要离开这伤心之地,继续回封地去过日子一般。
周鸣玉所坐的马车在一旁的小巷转角处退避。她撩起马车的窗帘,静静地看向外面,那浩浩荡荡的车队中,当先的车架属于端王夫妇,紧随其后的就是原之琼的车架。
原之琼坐在其中,被挡得严严实实,从外头望过去,什么也看不出来。
这七日里,周鸣玉其实见过原之琼一回。
这次离京匆忙,原之琼没工夫屈尊来找周鸣玉,便传了信接她去了一趟王府。周鸣玉知道她骤然被算计离京心里不痛快,不曾主动开口寻她的晦气,只问道:“不知郡主有何吩咐?”
反倒是原之琼直接道:“我要回晋州了。离京前,想再和你见一回,有些事,仍旧想要托付你。”
周鸣玉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
原之琼猜到周鸣玉知道自己要回晋州的事。圣旨降下多日,她日日与杨简在一起,不知道此事也是不可能的。
说白了,她如今也只是个失势之人,但周鸣玉依旧面含恭敬之色,只是垂眼开口时,并不接原之琼此话。
“郡主要回晋州,杨简不日也要离京。若是郡主想要我来盯着杨简,恐怕我无力相帮。”
她们先前相谈,原之琼表明了自己想用周鸣玉来对付杨简的意思,如今周鸣玉拿这句话来回应,就是婉拒了她的要求。
原之琼却微笑着摇摇头,道:“我知道杨简行踪不定,不会久在上京,也不会如此为难姑娘。只是有另一件事,我心中好奇,想要问问姑娘。先前你来,同我说,有谢家人和你联络,我想知道,此人是谢家旧部,还是谢家子孙?”
她面带笑意的温和模样,有些像初见时的样子,仿佛真的只是个天真亲和的郡主,从不与什么狠辣心思和诡谲手段沾边。
周鸣玉心道:她还是着急了。
她怀疑谢家仍有子孙存活于世,怀疑谢惜仍旧活着,所以便着急要去确认。她疯到第一反应是去掘墓确认,但这条路却被杨简堵住,并且被杨符反制一招逐出了上京。
所以现在她干脆放弃了自己去查,而是直接来问她。
周鸣玉感到有些荒谬。
原之琼又凭什么觉得,她一定会说呢?
她摇摇头,道:“郡主此问,我并不知。”
原之琼仿佛是已经料到了她会如此回答一般,倒也不见遗憾气馁,只是仿佛好奇般继续问道:“那姑娘可否告诉我,与姑娘联络之人,名叫什么,长什么样子?”
当时周鸣玉说有谢家人与她联络的鬼话,不过是想看看原之琼的反应。此刻原之琼问,她又能从哪儿给她找出这么个人。
周鸣玉信口胡诌道:“我并没见过此人。他并不与我直接见面,只是不定时地暗中传信给我而已。”
原之琼仍然没有放弃,继续问道:“那么,信呢?”
周鸣玉道:“看过就烧了。这样的东西,我岂敢随便留下。若是叫旁人看见,岂非是给我徒增麻烦?”
原之琼听着这话,仿佛是真有此事般点了点头,可她口中却道:“那我就不继续追问姑娘,这话究竟是不是真的了。”
周鸣玉从善如流道:“岂能有假?不敢欺瞒郡主。”
原之琼觑着她,轻轻哼笑一声,道:“其实我想要托付姑娘的事不难。若是来日,那谢家人再同姑娘传信,麻烦姑娘转告他们一句——”
周鸣玉不动声色地望向她。
她用一种非常随意的口吻,放轻了音量,一字一句地道:“我手中有杨家当年诬陷谢家叛国的证据。”
周鸣玉的手瞬间在袖中捏紧。
谢家当年除了时间紧迫以外,苦无证据自证清白,才被推上了断头台。如今过了多年,许多痕迹更是被清理了个干净。
周鸣玉此前一直犹豫是借杨简或是借原之琼去直接查看当年案宗的理由,就是因为苦无线索。
而如今,原之琼说,她手上有。
原之琼心机算尽,连自己的亲哥哥都不肯放过,如今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显然不过是放出钓鱼的一颗饵料。
但她这个饵料放得太过于成功,即便知道是陷阱,也足以吸引人跳下去。
周鸣玉适时地做出表情——一种因为突然知道一桩隐秘后强自镇定却根本压抑不住的震惊。
她恰到好处地微微睁大了眼睛,怔愣片刻后,方紧张垂首道:“郡主放心,此事我决计不会向其他人提及。”
原之琼很好说话地笑道:“我自然是相信你的。”
她抿一口茶,又道:“当然,谢家人若是放心不下姑娘,那么姑娘贸然传出这话,也是有风险的。我不会白白让姑娘承担风险。既然没能帮上姑娘什么,如今,便多告诉姑娘一个消息罢。姑娘不是说过,同杨简有些仇怨吗?”
周鸣玉抬眼看她,心想原之琼究竟是不是被杨符此计逼疯了,居然一套又一套,一副豁出去了要和人斗到底的架势。
而她接下来同周鸣玉说的话是——
“谢家被灭,杨简也不算无辜。”
原之琼满意地看着周鸣玉的眉心不可遏制地慢慢蹙起来,微笑道:“若非有杨简在其中,杨家这事,还办不到这么顺利。”
周鸣玉的脑子非常冷静。原之琼离京前最后一见,绝对是要挑起风波,此话不可尽信,必然有故意挑拨的成分。
但是有关谢家,她不可全然不信。
她非常冷静地问原之琼道:“郡主可否明示?”
原之琼道:“我记得那案子数月之前,谢家的十一娘记挂负伤的兄长,杨简为讨她欢心,曾主动提出,可亲自快马赶往东境军中帮她探望。至于他去做了什么,谁又知道呢?”
她似乎很满意自己说的这个小故事一样,对着周鸣玉轻轻挑了挑眉,道:“如何?姑娘拿这个消息去和谢家人交涉,当可证明自己与谢家人目标一致,如此,安全则无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