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酥不禁(47)
作者:章句小汝
身旁赵沅抖了抖眉毛,想起那人的命令,正欲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听上空穿来一道清润绵软的嗤笑声。
“真是可笑,公子求娶我表姐时,世人赞你几经历练,情深义重;与旁人推心置腹之时,你又说是我表姐懦弱无能,留不住人心。”
“阁下好本事,不光伤了我表姐的心,更蒙了我们这帮人的心。”
阿宁容貌过盛,上京的水土养人,叫她惊心动魄的漂亮灵秀起来。她居高临下地俯视一行人,娇憨讨喜的脸上另有不容冒犯的威严。
“穆公子,你与我表姐,是她低嫁,你高攀。”
阿宁直直看向他,“如今这般恶心人,你也配?”
穆柏生来便被爹娘兄长溺爱长大,虽是素日里看着温和有礼,但骨子里的傲气却不可忽视。
他带着身边的狐朋狗友,齐齐言阿宁刁蛮惹事,言语之间离经叛道。
几人半句话还没说完,就见二楼窗口的光影下、那个极漂亮的小姑娘身后,出现一个红衣少年。
看清楚谢缨似笑非笑的笑脸后,一干人等霎时鸦雀无言。
谁敢同这位混世魔王争锋,即便他如今进了禁军敛了性子,可也仍是那个打遍上京的小谢侯。
城中早传谢缨接回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牢牢护在身边,他们本来还不信冷漠薄性的小谢侯会干出这种事,但现在看来,这传言并不是空穴来风。
阿宁站在光下,身后的红色鲜艳无比,睫下瞳色莹润生辉。
“温良如何,怯懦如何,勇敢如何,离经叛道又如何?这到底是对我表姐的偏见,还是对世上女子的要挟?”
阿宁虽是觉得好笑,却还是逐字逐句道:“可你们是看不到的,看不到辽东女将冰天雪地苦守边关,看不到中州女商为民为国散尽千金,也看不到后院女子为了生计隐忍前行。”
“因为最后史书上记下来的就只有寥寥数人,然后人们又说,女子有如此成就多么难得。”
“男子对妻子说,父母对女儿说,子女对母亲说,你为什么不能做成那样?可你们从不敢扪心自问,如若不再逼迫、不再拔高,放任她们的禀赋和野心。”
她眼睛明亮,像是懵懂的小动物一般疑惑发问:“那么这些女子们,还会如此这般被你们作为笑谈轶事,随意羞辱吗?”
所有人都在想这堪称出格的言语,赵沅忽然知道,陆霁云放在心尖上的妹妹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就是现在这般,时有稚言,心自清茂。
这才是真正的赤子心性,如此一番话实在是振聋发聩。
阿宁知道自己的言辞是有悖于常人的,但她不得不说,她还这般年少,便是说错了做错了也有改正的机会,总好比年华老去再悔恨来的强。
她并没有注意到,一侧墙角下拉扯打斗的两人。
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按住薛敖的胳膊,见这横冲直撞的少年盯着楼上的小姑娘,揶揄问道:“咋的?看上人家了?”
薛敖脸色爆红,反手扭回去,用发麻的胳膊顶住男人的咽喉,语气得意又凶狠。
“那是小爷的媳妇儿。”
第35章 夜行
薛敖满脑袋都是汗, 整个人像头蛮牛一样骑在了男子的身上,骂道:“你这人有病吧?!没事阻我做什么!”
那男子虽是处于下风,但脸上却挂着笑, 他已过而立之年, 却能轻而易举的将薛敖掀翻, 像头凶猛精壮的豹子。
“你小子先惊了老子的马, 还敢问我!”
薛敖咬牙,下意识提住裤腰。
他本是急于去找阿宁,刚至天街的时候就被谢缨追了上来。那人青着一张脸提枪就刺, 他的鞭子缠不住重黎,只好跃起到两侧商铺的檐顶上再攻。
薛敖足下生力, 在谢缨杀人的目光中向上一跃, 可腰间一紧, 薛敖心生不妙,俯首望下,果然见那柄长枪扎在了自己白裤的一边上。
他欲飞上,内里用了十足十的力气, 可那枪尖刺的过于巧妙,一沉一蹬,险些给他下身扯了个精光。
薛敖赶紧跳下,他实在是不敢想, 若今日光着屁股在天街上飞, 他那远在辽东的老父亲知道这个消息后会不会气死。
阿宁也要嫌弃死他。
“谢慈生!你耍赖!”
在一群围观百姓的哄笑声中,薛敖拽住松动的裤子一脸羞愤。
谢缨哼了一声, 转头就跑。
薛敖一只手抓紧裤子, 另一只手甩出十三,直直抽向那道红色的身影。
天街上人流踵至, 薛敖不能如在北司一般放肆横甩,只能从上至下的朝着前方劈过去。蓦地却见谢缨灵敏一闪,十三狠荡在青砖上。
神兵清鸣,惹得前方的高头大马受惊,打着响鼻地左右乱踩。但好在背上的主人御马得当,没叫乱动的马儿再做些什么。
薛敖看了一眼,见没什么事又抬脚追去。他本意再次跳到房顶上,好追不远处疾行的谢缨。
可刚离地七尺,臀上一勒,那倒霉的裤子再次受害。
薛敖险些摔了下来,他死死拽着不懂事的裤腰,看向马上笑得放肆的男人。
就是这人,刚刚拽着他不放。
银袍少年鼻尖通红,眼睛瞪的滚圆,若是仔细看还能发现那双乌黑圆眼里闪着羞辱的泪光。
“别扒我裤子!”
...
薛敖与那男子一路打一路跑地终于到了阿宁这里,这男子一身功夫不知师承何处,拳拳到肉,捶的他浑身生疼,最可怕的是这人打斗间竟像是在逗他玩一般,毫不费力。
这样的年纪与内力,薛敖暗忖,应当就只剩那威名赫赫的蔺门双星了。
他正得意地扬着下巴说阿宁的时候,又被这人抡了一拳。
薛敖闷哼出声——好大的拳头。
阿宁不知道不远处薛敖的官司,她只端起身后的茶朝穆柏的方向泼过去。
让人惊讶的是,穆柏身旁的兰香拍着手笑出了声,“这位姑娘说得好!”
一盏茶倒下的功夫,不过几息,她却看到那年轻公子的脸色骤变,像是再无顾忌一般朝阿宁吼道:“巧言令色,胡言乱语!小小年纪就抛头露面,你的道理都是谁教的?!”
阿宁也不恼,淡淡一笑,“新科状元,陆鹤卿。”
想比靠山,她也有。
众人哗然,就连气焰高涨的穆柏也无力的蠕动唇瓣。
“就、就算如此”,他僵着脖颈喊:“这是我与孙家的事,与你有什么干系,轮得到你在这里插手!”
阿宁深知国公府上下对孙群芳的态度,国公府的这一辈只有两个女孩,孙群芳身为长女更是受尽宠爱。在上京的世家大族里,嫡长女一般是家族联姻的利器,象征着一个世家教养儿女的能牍,譬如蔺锦书。
而孙群芳,却是由国公夫人千挑万选且是问过本人心思,才定下来了穆柏。
一品官员家的嫡幼子,家世不低,也不用肩担家业。况且穆柏生的清秀,除却人比较轴外,没有什么大毛病。但国公夫人打死也想不到,自己挑遍上京的男子竟会这般糟践她的女儿。
也正因此,阿宁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为孙群芳张目。
今日若无人敲打穆柏,来日他说孙群芳“怯懦无能,无主见无心胸”的言语传出去,便是再做补救寻责,对于孙群芳来说也是不小的打击。
“我表妹为何不能为了我仗义执言?”
阿宁睁大眼睛,抻头向下望去,见一侧的胭粉铺里走出来的姑娘竟是孙群芳。
“表姐...”
孙群芳抬头与阿宁安慰一笑,她转身看向慌张的穆柏,朗声道:“穆公子今日所说,我已听的一清二楚。既然公子瞧不上我齐国公府,那便劳烦回去与穆大人说一声,你我两家撕了婚书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