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酥不禁(44)
作者:章句小汝
他不再看地上的臭虫,回神问阿宁,“你想要他怎么个下场?”
这事伤的是陆家的人,折的是阿宁的面子。
阿宁摇了摇头,为帮扶堂张目一事自有蔺家去解决,她只需要考虑好安叔。
“这位大人当街无故伤人,赔我家伙计白银五百两也就过了。”
五百两?!
这般价位够寻常人家好吃好喝几辈子了。
张幼栎急于脱身,自是满口答应,南衙的人搀他走时,见他一脸怨毒,心下一抖。
他本以为这事就算过了,可没过几日,蔺家的一位御史大人当朝弹劾他殴打老兵、欺男霸女,七皇子冷声斥他以权谋私、为祸百姓,谢缨带着北司一群疯狗死死追着他咬...
这还不算完,民间也流传他早年间干过的恶事,一时之间尘土喧嚣,他如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
他爹张太保见状当即请了家法,打没了他半条命,又递上公文请罪,被景帝批了几天才算完。
阿宁给安叔放了长假好好修养,这日提着糕点药材去看过安叔一家后已是申时,出门后觉得吹过来的风有些凉,她加快脚步,往巷口处疾行。
这条巷子平日里有许多人来来往往,可今日却静的出奇,阿宁心下发凉,脚步快的几乎跑了起来。
脚下树影交缠,纷纷杂杂踏在一堆暗色上,脚步混乱。
身后有人在跟着她!
阿宁想起近日禁军查的略卖人的案子,暗自后悔今日出门时没带随从。
她心口乱跳,低着头拼命地朝前面临街的巷口跑过去。
可是一拐弯却是堆满物什的死巷头。
阿宁避无可避,心中如坠沉石。
她双肩发抖,抿紧嘴唇,心灰意冷之际却听到熟悉的破空清鸣声在耳边乍起。
是十三!
阿宁猛地抬头,巷头老槐树上站着白锦银袍的薛敖。
阿宁劫后余生般地软了脚。
薛敖将尾随那人抽翻在地,语气阴冷。
“秦东来,你找死。”
秦东来被暴怒的薛敖提回北司后只给了谢缨一句话:“他跟了阿宁一路。”
谢缨没说话,少顷用那双潋滟生辉的凤眼上下扫视被捆着的秦东来。
秦东来蓦地想起去年秋日谢缨将自己折腾的半死,扯着嗓子喊道:“薛敖听不进去我说话,尾随的人不是我!”
“我是看到陆姑娘被人跟踪才追上去看看的!”
...
阿宁到底是被吓了一场,虽然她俨时的身子康健无恙,但这般险事实打实地让她吓慌了,被薛敖好生安慰了一番才回神。
薛敖见她好转,急言斥她出门不带随从,低头见阿宁湿漉漉的眼睛,到底是没忍心再说她。
晚上入夜的时候他还在想,阿宁今日都被吓成了这样,那日在黑沙坑的时候,她又当如何?
薛敖坐起身,摸住心口开始作怪呼啸的大窟窿,无声苦笑。
少顷,他实在是放心不下阿宁白日里的那个样子,胡乱穿上衣服,飞奔至苓术茶楼。
陆霁云这几日都在这里养游街时被砸出来的伤,故而阿宁也就在这里看顾。
他敲了敲阿宁的窗口,低声说要带她去七星阁的房顶看春日朗星。阿宁在屋中没应,却能听到衣服的摩擦声,薛敖放下心,告诉阿宁他在窗口等着。
窗扇被轻轻推开,薛敖蹲下身,一脸兴奋。
“阿宁阿宁!伸腿!踩着我,我接住你。”
一条腿踩在他肩上,薛敖本着正人君子的行事,也不抬头看,只是怕阿宁摔下来,用手虚扶着,兀地他小声问道:“阿宁你这腿咋比追云还长,梆硬!”
追云是辽东最健烈的马儿,踏遍雪山冰川,四条大长腿颇为显眼。
没人应答他。
薛敖终于觉得不对劲,抬头望向上方,见是面如冠玉的陆霁云,头顶还缠着一圈白纺。
他像看死人一般俯瞰薛敖。
薛敖往后撤去,讪笑道:“原来不是追云,是大哥。”
他挠了挠头,“我说怎么摸起来不对劲...”
“...滚!”
第33章 争抢
春夜三更, 月淡星浓,两个男子这般对峙着,怎么看都会叫人觉得这是在比斗, 亦或是你死我活的争执。
饶是薛敖笑成了一朵花, 陆霁云眸中的冰碴也足以冻死人。
“敢问薛世子深夜造访, 为的什么?”
薛敖张了张嘴, 在陆霁云杀人的目光里到底是没说出“阿宁”两个字。
陆霁云脸色苍白,面上露出的都是厌恶,“世子不说在下也知道是为的什么, 男欢女爱、两小无猜,说出来怕是叫不谙世事的姑娘心生感动, 就此献出自己单纯的心意。”
“尤其是薛世子这般天潢贵胄, 为的一个女子能远赴上京, 叫人怎能不赞叹。”
“堪称情深义重啊”,陆霁云嗤笑出声,素来悦耳的声音却薄凉如冰,“险些要了我妹妹的半条命, 如今又来讨些什么呢?”
薛敖猛地站起,惊慌失措,他不能否认阿宁因着自己曾经遭受过什么,更不能出口顶撞疼爱她的兄长。
他毫无立场。
陆霁云闲信地坐在窗子上, “你以为你来到上京, 便能将我妹妹哄回去?你也配?”
“陛下的任命书几日后便会下来,薛世子可曾去过渝州?”
陆霁云不再寒着一张脸, 他淡笑着看向脸色骤变的薛敖, “听闻渝州毗邻大凉,山清水秀、盛产瓜果, 阿宁早就说过想去西南一面看看风土人情。”
薛敖盯着坐在窗上的陆霁云,心中一块大石堵的他喘不过来气。
他咽了一口口水,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陆霁云笑了,惨白的月色照在他的鼻尖,“任命书不日将下达,届时阿宁与我一同去渝州,鹤卿祝副都指挥使大人,前途无量啊。”
...
清晨的日光照在檐顶,投出一片莹润的倒影,露珠沾湿了阿宁的鞋子,又被她堕在石阶上。
“哥哥这扇窗子怎的坏了,还好昨夜没冻到。”
阿宁坐在陆霁云的床前,听他笑着回道:“可能是蝇虫作祟,无妨,找人修一下也就好了。”
陆霁云摸了摸小姑娘的头,面色严肃,“那秦家二公子尾随你一事另有蹊跷,我已在七皇子那里借了几个厉害的侍卫,你切记出门时带上他们几个。”
阿宁点头,对日前发生的跟踪心有余悸。
她又将手中的书信摊开给陆霁云看,眼睛里都是溢出来的开心,“爹娘说这几日要来上京,哥哥去渝州前还能一家团聚。”
陆霁云前几日就已告诉阿宁景帝对他的打算,不是进翰林院,而是去了中州五社之一的渝州任使渝州通判。
渝州虽比不上泽州的富庶,但却地处要塞,西临大凉,下接西南,自古便为兵家必争之地,如若不然,蔺家那位侯爷也不会选择在渝州盘踞十几年。
而陆霁云,便是景帝挑破这条巨蛇七寸的一把利刃。
见小姑娘欢欣,陆霁云也跟着缓和了面色,“是啊,我家小妹如此聪慧,心思纯良,将帮扶堂建的这般好,不说是为兄傲之,便是爹娘也与有荣焉。”
阿宁扬了扬脑袋,“哥哥这般夸我,我也就受下了,毕竟小女子也是鹤卿公子教出来的,可否求哥哥给我的铺面写几个大字?”
陆鹤卿的字,风骨俊秀,千金难买。
“鬼灵精”,陆霁云摇头笑出声,“你要多少都给你。”
自从茶楼与其他铺面都换上陆霁云写的对联后,说一句迎客如云都不为过,阿宁被陆霁云的人护着,几日忙着商铺与帮扶堂的各种杂事,恍然间反应过来竟几日都没见到北司的那群人。
还有薛敖,少见的没有缠着她。
阿宁思忖,莫不是北司现在真的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