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尊之怜卿记(39)
作者:催墨浓
他咬着唇极轻地点了头,柔顺地任她褪下衣衫,只是露出肩头时,浑身却微微绷紧了。
初次疗伤时裴出岫未曾着眼,如今映着烛火却是窒了一下。他右肩之上有火烙的“奴”字,深棕色的疤痕在白皙肌肤上显得格外怵目。
这刑罚于无辜的男眷是太过狠绝了。
裴出岫蹙紧了眉头,心里说不出的压抑,动作更轻柔地将人抱进浴桶。
林知秋没进浴水里,却始终低低垂着头,眼睫止不住地颤颤。
她叹息一声,顺遂心意轻轻吻过他的肩头。
不言不语,可却令他心下暖得如枯木逢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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浸过浴水,男人面上有了暖色。
裴出岫从未服侍过人,可她对林知秋却十足有耐心。拿皂角粉抹了,徐徐擦拭他脖颈肩膀,雪白的肌肤慢慢透出粉色,似是温热的浴水催开了朵朵花蕊。
她稳了稳自己的气息,拧了帕子抹他的胳膊,肘腕亦有淤伤,许是跌撞所致。
林知秋定定地望着前方,他什么也瞧不见,身上却感受得更细致。
待到池水不再温热,她用衣袍裹住男人的身子,“明日去四处看看,集市上可有衣物、马匹。”
店家亲自端来冒着热气的饭菜,裴出岫走出屋外将她朝内窥视的目光挡住。
饭菜端上桌,她给林知秋盛了小半碗,他未进水米,此时却食欲缺缺。
在裴出岫的坚持下,才饮了些米汤。
“今日若不是出岫小姐……我真不知该怎么办……”
裴出岫无声地抿了唇,将男人抱上床榻,拿被子盖得严严实实,“别再多思,有我在此,没人能伤害你了。”
男人面颊赧红了起来,轻轻地点了点头,却微仰起身似乎想说些什么。
裴出岫于是静望着他,烛火燃得久了渐渐昏暗,他的声音很低弱,眼眶也隐隐泛红。
“出岫小姐这样好,可我……”
他有多想能在她身边。
但若是六殿下说得是真,那他已欠了宋家小姐,害得她受了重伤,流离京外,被陛下摈弃,无所容于朝堂。
他舍不下出岫小姐待他的好,又不能安然地漠视宋家小姐为他付出牺牲。
“难道裴出岫没告诉过你,当年便是她请进宋府,救下了宋诗意的性命。
……朝秦暮楚、杨花水性。”
一声一声,似魍魉低吟,摧折他的神思。
裴出岫见他难过,可又不解他的心意,只得按住他裹着布条的手。
这一握之下,她又拧紧了眉,贴近他的额头,触手是一片灼热。
也不知在这荒野之处寻不寻得到药材。
裴出岫心下焦急,可男人却攥着她的手不放,“不要,求您,别离开……”
无可奈何,她也不放心他一人在此处,只得俯下身子温声安抚道,“知秋,我不走,沐洗一下便来陪你。”
从昨夜到今日,她淋过雨滚过泥,出了一身冷汗热汗,实在也难受得紧。
不过她跟着师傅在外倒也不是没有历经过比眼下更艰难的处境,就着凉透的浴水拿皂角粉抹了,浑身冲洗一下也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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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上里衣,拧干了墨黑的长发,她仰头灌了一口烈酒。
栈舍酿的烧刀子自是比不得京城精细,可眼下用来暖身却有奇效。
她掰开冷硬的面饼,就着牛肉神色淡淡地干嚼。
不知过了多久,紧阖的窗户外传来熟悉的鸮鸣。
裴出岫取过外氅,望一眼卧榻上睡意昏沉的男人。窗户留了缝隙,她悄没声息地隐入夜色之中的树丛。
“驿舍之内,驾车的车妇只交代了都镜府知府官宅。”
宋二收到的家信中提起过,宋家长女近日攫了官职,拜为都镜府知府。
六皇子原来是存了这样的心思,以为宋诗意出面能阻了宋二,也不会惹得宋家动怒。
可以她对宋二的了解,这样做只会让她对他更惶恐避忌罢了。
这六皇子定然还同林公子说了伤人的话,惹得他睡梦中还不得安稳。
幸而天叁与天陆皆未损伤,只是赶了一日夜的路,风尘仆仆满面狼藉。
“辛苦了,在此处先歇一夜……”
“主子。”天叁神色凝重地禀报,“属下今日情急之下伤了几名武卫营护送织造司供奉的官兵,虽未害其性命,只怕放回京城难以甘休会有后患。”
天陆也跟着低声道,“属下愿趁夜回城,到楼里禀明晏公,也好及时应对。”
虽然早做盘算是应当,可眼下赶回去也是迟了,这么短时日内武卫营未必会查到浮香阁。
倒是这织造司……
“织造司主事送供奉的是何人?”
天叁回道,“听驿丞唤她赵员外郎,在外行事颇招摇,还与丞相府似有结交。”
丞相府,莫不是左相柳学龄,织造非属六部,可又涉及给皇宫的供奉,是个令人艳羡的差缺,若在京中得柳相打点,顺理成章。
武卫营中也有柳承鸿帮衬,难怪两个看似不相干的官差,如今却是沆瀣一气。
“此事我已知晓,今夜不必奔走了。晏公日后若是问起,便说是听我吩咐。”
第37章
长明殿歇了灯, 凤后守了昭帝整整一日,却因着她晨时召见那医女时无心的一句叫唤而心神未宁。
他带着身边宫侍钟灵,摆驾去了宣武殿。
昨夜犯险唤煊儿过殿来,本意是为试探, 没成想那桩事过去这么久, 陛下还不肯宽宥。
从前惹怒也是有的, 重罚也只是一时, 这般不依不饶甚至还是头一回对他摆起了脸色。
宫辇徐徐行在深夜晦暗的皇宫甬道,钟灵见凤后神色倦乏,问话时心中也有些惴惴。
“昨日来营造司的人来讨教修缮帝卿府的用度出入,陛下爱重帝卿连带着也分外在意这座园子, 主子还是尽早拿个主意回了才是。”
顺宁帝卿凤映玉, 他同安平王生了个嫡女是陛下亲侄,唤作……
裴未央。
央儿。
甬道两侧的宫灯明明灭灭地晃动,凤后倏然间惊诧地瞪大了一双鹰眸,入鬓的长眉几乎就要竖起。
钟灵听见他急促的喘息,觉察出古怪,仰起头望过去, 见高坐辇上的凤后紧紧攥着扶栏好似要削下一角来。
“裴未央……本宫早该想到的……”
这细冷的声音在沉沉夜色中有几分森冷骇人。
宫辇落在玄武殿门前,赤金衣袍在眼前一晃拂过, 钟灵被他下令留在殿外候着。
殿外的宫卫怎敢拦中宫之主,一个个低垂着脑袋, 眼观鼻、鼻观心地不作声。
内殿灯火敞亮, 六壬与遁甲正在回话。
“依照殿下吩咐去翠幄轩送了信儿, 六殿下昨夜命人探了那宅院, 今晨又私下出宫去了城北。他将林公子送出城,正巧在雁影道撞见武卫营的人……”
凤煊才回寝殿不久, 揉着酸胀的额角,淡淡地问,“将人拦下了吗?”
遁甲皱了眉,掌心尽是冷汗,“殿下,属下正要出手,那雁影道的驿馆外忽然闯进一个儿郎,他打伤了几名武卫放走了林公子,后又跟来了援手,属下追过去瞧见……”
“瞧见什么?”
侍从踌躇应道,“那医女竟从京城赶到了雁影道,出手救下了林公子。她功夫甚高,属下也不是对手。”
“混账!”凤煊猛地扬手掀了软榻上的棋案,黑白棋子“哗”得一声泼在侍从身上,“裴出岫身旁有高手护着,你们敌不过也就罢了。一个盲了眼没有武力的男人,你们也捉他不住,本宫养着你们这群废物作甚?”
上回败事后险些叫二殿下拿刀剐了,六壬通红了双眼急着找补,“遁甲所见的那伙人同上回城北遇上的应是一道的,她们护在那医女身边是寸步不离。主子请六殿下出手也是为了试探,如今看来林公子身边有那医女的打手,要捉人只得同她硬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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