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不祥(88)

作者:紫邑


她亦担忧、恐惧。

靠着的,是一口气,是曾经无畏只知向前冲的勇敢。

吹灭烛火。

眼前是没有月光,没有任何一丝光亮,水雾浸骨的夜。

她紧紧裹住了锦被,轻声喃喃,“姨母……”

姨母,你在宫中,还好吗?

……

俪太妃立在清思殿后游廊阶前,月光裹着庭院,透过树木,皙白润泽。

今夜京都月明。

亮堂堂的,院子里头不必点灯就能看得清。

孔姑姑抱着洒金锦缎披风过来,为俪太妃围好。

“虽入了夏,夜里还是凉些,娘子当心身子。”

俪太妃轻轻笑着,温柔娴静的面容始终笼着几分轻愁,似烟雾氤氲着眉眼。

出口似轻叹,“是啊,入夏了,真快,姣姣都走了一月了。”

“昨儿阁里传信道公主离了姑苏,一切安好呢。您别忧心,想是太忙,待定下来,肯定就给您写信了。”

俪太妃哪有不知的,“她啊,就是写,也是报喜不报忧。”

“真有什么事,阁中早就会给您说了。”孔姑姑笑道。

俪太妃转身,上几步矮阶,向外坐倚在廊柱边。

“行了,都老了,你也别站着,坐吧。”她拍拍身侧的位置。

孔姑姑见怪不怪,为俪太妃将裙摆理好,坐在边上。

主仆几十载,风风雨雨相伴过来,早成了半个姐妹。

俪太妃哼道:“那丫头走的时候就留了一句话,怎么,她不在,这京城里头澜瑛阁剩下的人,我还能不管不成。”

孔姑姑笑容就没下过脸,“您要是想过太平日子,撒手不管,不也行嘛。”

“连你个老的也来打趣儿,走走走,别坐这儿了,和那丫头一伙儿的。”

说着说着,又叹起气来,“这宫里头,是清净太平了不少。”

在平稳地走下坡路。

皇帝没了天机诏书的希望,就像从高处猛然跌落,日日萎靡不振,事事但凭舅父做主,能不太平吗?

这一日也一样,还是皇后带着人去将喝得烂醉如泥的皇帝提溜回去。

失望累积到一定程度,是麻木。

一直到了栖凤宫,皇帝猛然挣脱开,脚下踉跄,“放开!”

“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对吾!”

口齿不清,声量却大,和着酒气在殿中回荡。

“陛下。”皇后静静看着他,冷冷吐出两个字。

皇帝皱着眉头,使劲儿眨眨眼睛试图让眼前清晰一些。

“你,你是吾的皇后?”

一句话,让皇后呼吸一颤,恨恨转身,提起八仙檀木长案上的青玉茶壶,去了盖子,一整个倒着浇到了皇帝头上。

长御拦都拦不及,愣在原地。

这壶中的茶水是温的,两刻钟前,殿下亲自泡的。

想着迎了陛下回来,正好能入口。

可现在,全都倒在了皇帝身上。

皇帝一把挥开皇后的手,茶壶飞出去,闷声砸在绒毯上。

“你放肆!”

皇帝手指着皇后,“你不是吾的皇后,皇后不会这么对吾,你是谁,你滚出去!”

“你醉了酒,眼睛也瞎了吗!”皇后咬牙。

“来人,把醒酒汤给陛下灌进去!”

皇后转身,背对着坐在榻上,金丝引枕就在身后,但她脊背绷得直直的,手紧紧攥着膝上的衣摆。

皇帝挣扎的声响不断,那些话语不堪入耳,她简直不相信,这是能从她夫君口中说出的。

这一月,每回酒后,皇帝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甚至一回,她晚到哪怕一刻,他就会强幸了一个宫女。

她推开御书房的门,就见地上瓜果散落,宫女衣裙被撕开,皇帝的手伸进去,口中声声却喊着她的乳名。

那一刻,无边怒火涌上来,她被恶心得险些作呕。

出嫁前母亲的话头一回在耳边响起。

咱家的门第,本是够不上三皇子的,你说你喜欢,阿娘就应了德妃娘子。

但这成婚过日子,看的不是长相身份,也不是他在外头多潇洒。

而今的世道,得看啊,这人面对苦难时候有多少承受的能耐。

那时她自信万分,满心满眼都是如意郎君。

不假思索便答:“阿娘放心,三皇子是皇子里头最厉害的,还有一个镇国大将军当舅舅,肯定差不了。”

母亲便笑了,那笑容她说不上来。

抚着她的头发:行,咱们阿毓高兴就成。

泪模糊了眼。

阿毓,阿毓,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听到这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

哪怕他第二日醒来,跪下来给她赔罪。

他是皇帝啊,可自登基以来,他在她面前,从来没有摆过皇帝的架子。

这又如何呢。

他也赌咒发誓不再醉酒,可还是日日都饮,日日指着她的鼻子问你是谁。

现在他这个模样,镇国大将军求之不得,甚至只待一个机会取而代之,除了她,谁还会管他!

长御弯腰过来,小心翼翼问:“殿下,一碗给陛下喝进去了,不若让伺候着沐浴……”

“继续灌!灌到他清醒为止!”

长御吓得一抖,颤声道:“殿下,醒酒汤且要一会儿才能起作用呢。”

皇后拿帕子狠狠抹净面上的泪,“怕什么,又吃不死人。”

一国帝王,像一滩烂泥,就在大殿中央,被几个奴婢按着往嘴里灌。

服侍得小心翼翼,确保都从嘴里头喝下去了。

喝到后头,一股一股从口鼻里头涌出来。

中侍们赶紧调整,为皇帝拍背。

皇后起身,洒金镶蜀花的宫靴步步踩过绒毯,到皇帝面前,居高临下。

凉凉一声:“陛下。”

皇帝精疲力竭抬起头。

皇后蹲下来,抬起皇帝的下颌,拿着帕子细细擦他的脸。

柔声温煦,“陛下,我服侍你沐浴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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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赶路

皇帝似是瑟缩了下,愣愣点头。

池子里泡了会儿,人才算是彻底清醒了。

皇后将皇帝安置在榻上,隔着一层纱帘,问:“陛下如今,后悔了吗?”

皇帝没吱声,眼神空洞洞望着头顶正上方的雕花梁。

自极度的惶恐后,便是等死的麻木,仿佛真的有一把剑悬在他头顶,随时都能取他的性命。

皇后沉沉喘了口气,表情扭曲,唇齿颤抖着转身。

她靠着什么,靠着这么个行尸走肉吗?

母亲,你说得对,嫁人,起码得嫁个能扛得住事儿的。

可女子这辈子,若是连夫君都靠不住,便没有人能靠得住了。

只能靠自己。

次日,天光大亮。

皇后冠冕逶迤,端庄尊荣,头也不回踏出门槛,声线似冰棱锋利的边沿,

“没我的命令,别让陛下出这扇门。”

侍卫齐齐单膝跪下,“是!”

.

清思殿。

孔姑姑轻轻拍醒俪太妃,“娘子,娘子?”

俪太妃醒来,晨光将绣帐上蹁跹的蝴蝶映在被褥,随着光影摇晃飞舞。

她眯起眼,被扶着靠坐起来。

“娘子,今儿个朝堂上发生大事了。”

俪太妃扶着孔姑姑的手起身,“什么事?”

“皇后殿下上朝了。”

俪太妃蹙眉,惊讶:“她?”

有个人破局她有预想到,没预料到的,是人。

这个人竟然是皇后。

皇后的性格她听姣姣说过,一向以皇帝为先,帝后二人感情极好,且单纯善良,不太像是能做出这种事的。

思忖了会儿,俪太妃眉头微动,“你前些日子是不是说过,皇帝醉酒荒唐,险些强了个宫女?”

孔姑姑点头,不明所以,“是有这么回事儿,可……”

这种事,先帝就干过不知多少次了,不过换个人,有何稀奇不成?

“姣姣说过,他们感情极好,皇后甚至对过往皇帝登基前的风流往事耿耿于怀,对其他人来说是寻常,但怕是触及了皇后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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