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不祥(50)
作者:紫邑
不为其它,为了万人之上,他也……
“……陛下,陛下?”
皇帝猛然回神。
司空瑜笑道;“门外中贵人道皇后殿下让您回去用膳,今日便到这儿,陛下觉得如何?”
皇帝颔首,“辛苦,那你便先回去吧。”
行礼待皇帝走后,司空瑜方直起身。
思忖再三,还是决定绕路去一趟含凉殿。
镇国大将军那儿,绝对是发生了什么,甚至影响了陛下。
而今澜瑛阁被朝臣高高抬起,都巴望着何时能重重摔下,时日已经够久,万一公主并不知情该如何是好。
可疾步前去,过朱红宫门的转角处,喧哗声突起。
粗粝的嗓音像巨石震荡,他听不清具体内容。
向前一步,自门轴缝隙中望过去,内卫执刀,大概两小队人,满满当当占着甬道。
为首的,是内卫指挥手,哲牵。
再过一会儿,门内有人踏了出来。
是公主,一身素衣罩着淡色长衫,脑后仅一支白玉簪。
素净得简直不像皎月公主。
他满目担忧,可看到她面对哲牵指挥使的笑颜时,心忽然定了下来。
南宫姣道:“刚从皇嫂那儿回来不久,皇嫂定要我寻件衣裳配她送的玉兰簪,我宫中衣裳不多,也只有这一身不显突兀,指挥使不介意吧?”
哲牵上下打量一番,甚至不明白为何她要提到衣裳。
将军传唤,与衣裳何干?
大手一挥,“行了,公主快些随下官走吧!”
南宫姣迟疑,“这身原是穿给皇嫂看的,皇嫂宫中不远,指挥使可否容我去一趟,不然待会儿寻不见我,怕是不好交代。”
哲牵皱眉,这些女人间的弯弯绕绕就是麻烦。
“我派人去说一声便是。”
“这……”南宫姣道,“若皇嫂问起衣裳式样……”
哲牵烦躁,“那劳烦殿下指个知道的人一块去!”
南宫姣感激,“如此便好,多谢指挥使通融。”
何其荒唐,一国长公主,还需一个小小的内卫指挥使通融。
可周围的人,包括一旁最低等的洒扫宫奴,都司空见惯。
不止对公主,对皇后,乃至陛下,镇国大将军的人,都有这般底气。
谁人不知,而今永陵朝的寿数是靠着镇国大将军在续,说是仰仗,都算好听的。
私底下提过,也是更恰当的,叫靠着将军活。
连命,都是镇国大将军给的。
朝廷是,皇族更是。
南宫姣低眉顺眼地跟在指挥使身后,步子走得慢了,身后侍卫还会伸手推一把。
而今与皇帝初登基的时候又不同,几月过去,帝王执意要做的事一件未成,反倒还要镇国大将军在后面擦屁股。
哪怕是亲舅甥,皇帝势微,都会带累整个皇族。
更别说,她只是个公主。
要做什么用处,要嫁给谁,还不是宫中一句话的事。
南宫姣以为自己会被带出宫,可七拐八拐,竟来到了奉先殿。
遥遥便能看到里头一片光亮。
永陵皇族列祖列宗的牌位自上而下层层排列,烛火长明,昼夜不息。
镇国大将军巍峨高大的身影割裂出一方晦涩幽暗。
南宫姣抬布登上石阶。
镇国大将军转身,居高临下。
一直等待她踏入殿中。
意外穿的一身素衣白裳,在这样的地方,分外应景。
侬丽的眉眼随行礼的动作款款弯起,这是自帝王登基,她头一次面见将军。
也随皇兄的称呼,唤一声舅父。
镇国大将军意味不明轻笑一声,“可万万不敢当。”
“老臣记得,公主的舅父,好几年前,就不在了。”
一个照面,一把利箭便刺了过来。
南宫姣端端立着,并未接话。
都到了奉先殿,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多少也有些猜测。
镇国大将军侧过身子,露出身后,众多牌位最前端孤零零的一个。
“公主的祖父,舅父,甚至……”
他勾起唇角,自侧面看,半面在阴影中,怪异又可怖。
“甚至公主的母妃,先贵妃娘子,都亡故于此人之手。”
“若我是公主,也咽不下这口气,定要血债血偿才能解心头之恨。”
南宫姣蹙眉道:“将军在说什么呢,我的祖父舅舅,都是为国捐躯,永陵百姓皆知,怎么能是被人所害呢?”
“是与不是,公主与澜瑛阁有着如此深的关联,不会不知。”
镇国大将军讽笑。
南宫姣可不上钩,“知道什么,将军若有其它发现,大可将证据交给陛下,过了朝堂由大理寺定案。”
宫中腌臜事,只凭一张嘴,谁不会呢?
镇国大将军虎目沉沉盯着她,定睛之时,如草原上眼冒绿光的饿狼,随时会后腿一蹬,扑上咬穿待宰羔羊的脖颈。
他突兀笑了一声。
“公主说得对,这一桩复仇谋杀的案子确实得好好查查,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声音缓慢而沉重。
“先帝纵情享乐,好好呆在宫里头,怎么就忽然没了性命呢?不知公主对此,可有什么看法?”
明确提起先帝,南宫姣终于有所动容,她急急问道:“不是说父皇是因为……因为……才不治身亡的吗?”
那般的理由,她一个未出嫁的闺阁女子,着实不好说出口。
镇国大将军却没这些忌讳,“死在女人肚皮上,喉咙可不会被长剑割断!”
南宫姣被他凌厉的言语刺得惊了一下,大大的黑眸澄澈地映出跳动的烛火,“您是说……父皇是被人谋害,怎么可能?”
镇国大将军反问;“此事先皇后与松大监皆知,难道公主竟然不知?”
南宫姣被问得茫然,“我?我如何得知?”
她一个日常被欺辱的不祥公主,哪里会有机会知道这般隐秘的事。
“就算公主本身不知,难道澜瑛阁中人,就没同公主说吗?”镇国大将军步步紧逼。
“澜瑛阁?”她握紧了袖口,指节青白,“他,他们知道?”
“公主定要装傻?”
镇国大将军向她走来,把她逼得向后退去。
“当初宫变之前,就是澜瑛阁与我等做交易,告诉了我们这一隐秘之事,你的三皇兄才能稳稳登上皇位。如今你说,你什么都不知?”
南宫姣踉跄一步,险险站稳,镇国大将军高大的身躯已经离她不足一臂之距。
她咬住了嘴唇,仓惶地眼眶泛红,“我,我,他们,他们真的什么都没与我说。皇兄也从未提过……”
镇国大将军厉声打断,“澜瑛阁知道得如此详细,难道不是身为澜瑛阁阁主的公主殿下指使,谋害先帝以报母族之仇!”
南宫姣眼眸陡然睁大,呼吸滞住,震惊得面色尽褪去了血色。
身躯摇晃几下,似支撑不住,徒劳地发出细弱无力的声音,“将军是说,父皇,父皇竟是澜瑛阁所害?”
说着,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不断滴下。
脆弱破碎,就像狂风中随时会被拦腰折断的羸弱的小小花朵。
“怎么可能呢,”她的声音哽咽颤抖,“他是我的父皇啊,是我的生身父亲,他们怎么可能会去害他呢?”
“我,”她不断地摇着头,身子摇摇欲坠,“我当时,当时还想着许久未见,要去向父皇请安,只是,只是在路上受了伤……我差一点,差一点就要见到父皇,要是早一点,早一点父皇会不会就不会死……”
像是被这样的消息打击得全然没了理智,主动扑上去拽住镇国大将军的衣袖,哭喊道:“将军,将军你是不是弄错了,怎么可能呢,他们保护了我好久好久,祖父舅舅忠君爱国,不可能的,不可能是澜瑛阁!”
镇国大将军一开始心里头再有成算,此刻都被小姑娘的哭闹整得心烦意乱,要是自家婆娘,他早就甩开袖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