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如练(59)
作者:羞花掠影
她不信。
无论是没有意义的批命,还是他人的承诺,她都不信。
然而,思绪辗转间,恍惚想起有人曾在榻前握住她的手,含泪让她试着相信他。
他说:“答应我,不要再做傻事了,不要什么都憋在心里,不要什么都自己担,你可以试着相信我。”
相信吗?
辛如练无声一叹,抬手拍了拍谢景谙的肩,示意她放开。
这要是被有心人看去了,指不定又得闹出什么事来。
她不怕被人指摘,从小到大她没少被人指点。
但现在她真的没有闲心再去理会这些乱七八糟的流言蜚语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只是手刚触及谢景谙的肩头,便感觉到拥着她的人在微微战栗。
不是因为寒冷而产生的颤抖,是在惊惧和害怕之下才会表现出来的颤抖。
就像昔年他杀了五皇子时的那样,明明自己恐惧得不行还要强装镇定来安慰她。
那时的他还没有现在这样固执,也没有这般偏执。
辛如练不愿再想。
她以为经过前几次事后,他会放弃对她的执念。
结果到现在他都还没放弃要接她回去的念头,这让她很是难安。
就像是一把悬在头顶上的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动动唇想要他放开自己,只是才一开口就猛地咳嗽。
他抱得太紧,辛如练被他勒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不及说话便是止不住地咳嗽。
谢景谙被她这一咳惊了一瞬,连忙放开她查看情况:“阿练怎么突然咳起来了,可是冷了受了寒?”
辛如练摇了摇头,咳了好一会儿才算是平复下来,看向谢景谙道:“陛下,你听我说……”
话一出口,谢景谙立马打断了她。
“我知道阿练你想说什么。”谢景谙给她把有些揉皱了的大氅重新理了理,“如果你是要劝我打消接你回来的想法,那就不必开口说了,我做下的决定永远不会改变,说了要接你回来就一定会接你回来。”
谁敢拦他谁就得死。
说完,谢景谙也不去看辛如练的表情。
用让人安心的力度捏了捏她的手,随后和来时一样独自走了,唯留辛如练一人在原地。
寒风吹得脸生疼,辛如练沉默。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冲上心头,绵延至四肢百骸,让她喘不过气。
有些事,得尽早做了。
“想不到本王还能有幸看一出襄王有意,神女无情的桥段。”
褚谦从拐角转了出来,看着辛如练里面一层披风,外面一层大氅的奇怪装束,眼底满是戏谑。
辛如练神色自若,并没有因为他的调侃而生气或者愤怒。
瞟了一眼褚谦脸上和脖子上血口,用同样的语气道:“我也没想到堂堂瑾王喜欢听人墙角,专做些鸡鸣狗盗之事。
她的声音淡淡,眸色也淡淡。
可就是在这样淡然的眼神里,褚谦还是生出一种被人看光心思的感觉来,不由得以拳抵唇,轻咳两声来掩饰。
“小宋夫人这是哪里话?本王不过路过此处,见大齐陛下有事要办便自行回避退让,怎么到了小宋夫人这里就成了听人墙角的小人行径,那我可冤死了。”
辛如练瞥了一眼褚谦,并没搭理他。
小人不小人,他自己知道。
心底不想和他打交道,辛如练也不再接话,转身便要走。
见她要离开,褚谦急忙收了面上的嬉笑:“小宋夫人难道不想掌金銮的那个人是你吗?”
第45章 女子不是争斗的牺牲品
辛如练迈出去的步子一顿, 回头看向褚谦:“什么意思?”
褚谦勾唇,好整以暇地绕着辛如练转了一圈:“我有一事不解,凭什么, 同样都是携紫薇星象而生,她生来就是帝姬, 享受无上荣华, 而你为了百姓家国领兵上战, 几经生死,最后却落得个君疑亲嫌民弃的下场,这世间的事为什么这般不公平?”
辛如练哦了一声, 并没有什么表情:“你说这个,也许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命吧。”
“辛如练,你可不是一个会信命的人。”褚谦在她面前站定。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而不是小宋夫人。
纵然接触不多, 可褚谦知道, 她这样的女子,怎么可能信命这种无稽之谈。
“所以呢?”辛如练反问他。
她这般无欲无求无所谓的态度,褚谦突然发现他有些说不下去接下来的话。
这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深吸一口气,褚谦脸上表情不过凝了一瞬, 随即又露出了他那标志性的笑容。
“大福寺方丈只亮出了批命真言, 又没指明哪个批命是对应谁的,既然如此, 谁说殒丹陛的人一定是你, 为何掌金銮的人不能是你?”
顿了顿,他抛出诱饵攻于心计:“虎符不过是死物, 即使没了它,你依旧可以号令三军, 他们都是你一手带出来的军队,战场生死情非同一般,他们拥戴你,心也向着你,只要你一声令下,大齐江山唾手可得。”
“脚下这片疆土本就是你们辛家打下来的,为他人出生入死,抛头颅洒热血,到头来还要遭受君主猜忌拔出,这又是什么道理?你有相应的本事,也有临阙天下的智谋,为什么,掌金銮的人不能是你?你当真甘心这样一辈子屈居人下?”
面对褚谦的循循善诱,辛如练神色自若,事不关己:“说完了?说完我走了。”
褚谦不料她会是这个反应,怔愣了一瞬,随即大跨步堵住她的去路。
“只要你有这个意思,我可以无条件助你谋取大齐,你要起势我可以推波助澜,你要契机我可以起兵压境,你差什么我便给你什么,直至你荣登大宝。”
“离间,激将,利诱。”辛如练一如往常,情绪没有任何波动:“瑾王殿下这番话一出口,可是不想活着走出大齐了?”
褚谦正色:“你不信我?我可以先给你一半人手供你驱策,让你看看我的诚意,待事成之后,我一不要你割让国土,二不要大齐俯首称臣,你完全可以守着你的江山高枕无忧……”
辛如练打断他的话:“是我没说清楚,让瑾王殿下误会了什么。”
“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公平的事,你看见有的人生来衣食不愁,有的人拼尽全力才能得到基础的温饱,你会觉得这对后者不公平,此后你若看见有的人生来身居高位金尊玉贵,你又反过来觉得这对前者不公平,这样一来,人人都觉得对自己不公平,人人都想要所谓的公平,这份公平又要向谁讨要?什么样的公平才算是真正的公平?”
褚谦被她问住,一时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这个尖锐又犀利的问题。
这是他没有想过的角度。
辛如练并没有要向他要答案的意思,薄唇轻启,娓娓道来。
“任何人评判或提前断定我的命数都是别人的事,过程如何,结果如何都是我辛如练一个人说了算,并不会因为他人的三言两语而改变什么。”
“君也好,臣也罢,能上行政通,下达人和,让百姓安居乐业,不受水深火热的战乱之苦,老有所依,壮有所用,幼有所养,孰君孰臣又有什么区别?”
“至于你说的君疑亲嫌民弃,我行本分之事,是非功过的评说,于我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身前无惧众议,死后又何需虚名?”
她的声音清凌凌散在这一方烈烈西风中,一字一顿,铿锵有力。
褚谦还是第一次听见她一次性说这么长的话。
和她相处这些天,当她面对自己时,要么孤言寡语,要么闭口不谈。
现在这般字字珠玑,却又恰到好处地对他之前提出的问题一一作了解答。
不是生搬硬套那些个之乎者也的大道理来糊弄他,而是极富个人特点的见解,条理清晰,简单直白。
说完,辛如练把问题抛给了褚谦:“瑾王殿下没必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毕竟今日批命过后该担心的人不是我,而是瑾王殿下你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