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如练(24)

作者:羞花掠影


“放我们出宫。”

她的动作很快,快到谢景谙和宋砚清都没反应过来。

簪头离体的一瞬间,乌血顺着力道一并涌出,丧服上血迹斑斑,早已不辨原来颜色。

抵上脖子的时候,有血丝隐隐从缠着的绷带后渗出。

“住手,停下。”谢景谙被辛如练的动作震住,额角青筋暴起,不敢再妄动。

宋砚清心跳都漏了一拍,自打进了殿内就沉冷如水的神情显出惊恐之色,所有的镇定和平静都在此刻化为乌有。

心口受伤本就不同其余地方,轻易拔出利器只会加重伤情,严重者直接因此殒命的不少。

他知道练儿比别人要冷心冷情几分,却不承想她对自己心狠至此。

辛如练握着藏剑簪,机械地重复:“出宫,放我们出宫。”

每说一次,她便把簪头往脖子动脉处送入厘许。

谢景谙动了动唇,允这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从来没觉得“我们”这个字眼如此让人痛心,她和宋砚清是我们,那他算什么?

谢景谙握紧拳头,满目痛色看向辛如练,似乎要透过她的眼直看到她的心。

今日阿练两次以死相逼。

先是让他放过辛、宋两家,他也相应做出了最大的让步。

现在又让他放她和宋砚清出宫,这一放,阿练只怕从此会和自己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

他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可他也无法忍受失去阿练。

宋砚清已经顾不得许多,没等谢景谙发话,抱着辛如练转身便往门口去。

他能感觉到辛如练的生命体征在渐渐减弱,再不救治,后果不堪设想。

谢景谙始终一言未发,也没阻挠宋砚清,只瞧着宋砚清离去的身影,抬脚勾了勾扔在地上的长剑。

从他所在这个角度,只要轻轻一踢,这柄剑就能飞向那白色身影,不偏不倚刺中那人的后心。

他阻不了阿练出宫,但他可以趁机杀了这个碍事的家伙。

他说过,阿练是他的,只能是他的,谁也别想把阿练从他身边抢走。

谢景谙漫不经心地用脚拨弄着长剑,比着距离和方位,在确保不伤到辛如练后,随后便把剑尖对准宋砚清。

第18章 这条命,我赔给你

这个位置,这个角度,只要他轻轻一踢,长剑飞出,对方只有死路一条。

新婚夜没死成,现在死也来得及。

谢景谙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脚下正要动作,一抬眼却撞进辛如练冰冷浸骨的眼神里。

比冰寒,比雪凉,明明什么也没说,却让人无端心头一跳。

在这样的眼神中,看不出分毫情绪,空洞、麻木,极致的冷漠。

似看透了凡尘俗世,历尽了千般苦难,人间种种再也不能引起她半点儿波动。

谢景谙一顿,嘴角的笑意甚至还未来得及收回,乍然被她这么一瞧,年轻的帝王头一回真正生出害怕之情。

这种直达心底的害怕告诉他,只要他今日亲手杀了宋砚清,从此就会完全失去阿练,再也无法拥有她。

巨大的冲击盘旋在心头,谢景谙几乎站立不住,也不敢再看辛如练,低下头盯着长剑,企图给自己一些勇气。

不会的,他不会失去阿练。

只要杀了宋砚清,他和阿练就能回到从前。

他和阿练这么多年的情分,还敌不过一个宋砚清?

这样想着,谢景谙内心更加坚定了要杀宋砚清的决定。

迅速调整好心态,谢景谙咬咬牙,抬脚正要动作,可再看过去时,恰好瞥见一滴泪从辛如练眼角滑落。

豆大的泪珠迎着殿内烛火,晶莹剔透闪着微光,短暂地划过脸颊,犹如夜里繁星一闪,刹那寻不见踪影。

谢景谙浑身一僵,隔着距离瞧着女子脸上湿润的泪痕,蒙蒙点点恍若银河破碎,刚才还叫嚣着杀掉宋砚清的头脑瞬间清醒过来。

她哭了。

他的阿练哭了。

记忆中他的阿练从未哭过。

哪怕在辛家时,被父亲不喜,被继母针对,被嫡妹排挤,被下人甩脸色,她都从未哭过。

后来上了战场,领兵打仗,受了大大小小的伤,好几次危在旦夕她都一声不吭咬牙强撑过来,没掉一滴眼泪。

偏偏现在,她在自己的宫中,在自己的面前,生平第一次哭了。

谢景谙颇有些手足无措,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他想上前为她拭泪,可一抬手却发现自己满手血腥,只得握了握拳头把血掩盖住,放弃这个决定。

练儿说她不喜欢血,他都记在心里。

除去上次杀他五皇兄,以及刚才斩杀影卫是他唯二在她面前杀人见血。

从小到大,他都谨记在心,并时刻检守,只因她一句不喜。

小时候见到阿练第一面,阿练就是一身素衣无俦,水木清华温婉却不如她淡雅,红尘蒹葭娴静却不及她清丽。

他当时就想,这样清冷脱俗的女子合该站在他身边,与他携手

他等了又等,盼了又盼,好不容易坐到了那个位置。

可是当他拟完旨,那个厌恶血腥的女子却转身上了战场,终日与血腥为伴。

他的阿练向来刚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谢景谙从来没想过会看见辛如练如此脆弱的一面,那滴泪宛如一把刀子,在他心底狠狠地剜了一刀,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脚底犹如灌铅,沉重得无法动弹。

谢景谙就这样木讷地站在原地,目送辛如练被宋砚清抱着离开。

半晌,谢景谙失了魂一样的收回目光,脚尖一点,长剑当即调转了方向,直刺向已经死透的影卫身上。

“我的剑,从来没有收回的道理。”

答应阿练放过宋家的是大齐帝王,而非他谢景谙。

他在阿练面前从不称朕,只以我自称。

正如穿明黄龙袍的是君王,穿藏青常服的才是他自己。

君王身不由己,他谢景谙却不是。

宋砚清,宋家,他从来都没想过要放过。

·

出了殿,辛如练心中悬着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下。

手心一片冷汗,藏剑簪再也握不住,哐当一声掉落。

她不知道自己和宋砚清是怎么安然出宫的。

即使得了谢景谙一句保证,但她心底清楚,能不能行还得看过不过得了今日这关。

以死相逼她已经用了两次,对谢景谙来说很难奏效。

强硬手段之下,最终只会两败俱伤。

只有示弱,方能取得转圜的余地。

辛如练从小都是一副刚强性子,哪怕再怎么都绝不服软示弱,于是也成了父母姊妹口中不讨喜的人。

此番第一次以弱示人,她心里也没底。

不过还好,她赌对了。

眼中雾气未散,秋日暖阳扑打在脸上,辛如练意识有些模糊。

看着眼前那张陌生的脸,恍惚间,辛如练似乎又回到了战场上,她亲手把剑送入文丛润胸膛的时候。

那时候的阳光似乎也和现在一样,带着难闻的血腥气。

“对不起。”

辛如练抚上宋砚清的泪痣,哽咽地说出这句迟来的道歉。

对不起,答应你的婚礼没补上。

对不起,一句解释也没有就擅自剥夺了你的生命。

对不起……

毒性蔓延,辛如练浑身痉挛,经脉都呈现出不正常青紫色。

她的心口仅是被簪子刺伤都这么疼,她的短剑那么锋利,速度那么快,从前胸捅穿后背,他该有多疼。

眼前闪过和文丛润为数不多在一起的场景,从雨中相遇,到月下赠梅,再到吉日嫁娶,辛如练摩挲着宋砚清眼角的泪痣,嘴角笑意清浅。

“文丛润,这条命,我赔给你。”

下辈子,别再遇上我。

·

大燕

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视野开阔,鹰击长空,风掠四野。

烈日当空下传来马蹄阵阵,一群人穿着大燕独有的服饰,自远处策马而来,皆腰佩弯刀,意气风发,飒飒如火,踏破一地青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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