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前燕(53)
作者:木易雨山
“回大人,属下也实在不知。”
……宋令自不会说和里巷是她家。
萧昭业进城先找她,到底是想见她还是想收拾她,她还真不敢下定论。
这忽就觉得,来此是对的,万一是想收拾她,她就来对了,这里人多,还有沐杰在此。
她低声对沐杰道:“沐大善人,万一萧昭业去我家里是找我算账,今日既然你把我带出来,也得把我送回去,让我断胳膊断腿儿的话可不作数。”
沐杰挑眉回道:“你不会以为我敢顶撞他吧,顶多他揍你的时候,我不帮忙。”
“善人,我如今只能靠你了,你若不帮忙,那我只能先逃一步了。”
这马屁沐杰倒也受用,笑道:“死不了人,快踏实坐着吧。”
孙将军已至,沐杰并未出门迎接,反而孙将军进门对他一鞠躬:“世子!”
沐杰起身一扶他的双手:“孙将军今日乃有功而归之人,可以免了这些规矩,坐。”
孙坚一看自己座位竟在左首,忙摆手:“世子。”
沐杰笑道:“若没你带兵护着阿业取城门,你我皆会丧命那里,理应如此,何必推辞。”
孙坚又推辞了几句便憨憨的坐了。
孙坚坐下看向宋令,面上先是一愣,又对她一点头,算是问候。
宋令被绑之时与孙坚照过面,他自是识得她是谁。
府尹见此,望向宋令的眼神便更是恭敬了。
府尹询问了孙坚一些平乱之事,又趁机称赞了一番他骁勇善战。
这府尹是新官上任,吹捧别人,不显山不露水,口中之言却十分稳妥耐听,想来必是浸淫官场多年练就了一身本领。
忽的有人急急来报:“王爷已快至门外。”
人都紧跟着呼啦啦起了身,有些还稍稍整理了一下仪容,宋令觉得此时自己独坐十分奇怪,也随着起身了。
人都往外走去,宋令用口型询问沐杰:“我呢?”需不需要一起出去迎他。
沐杰站起来对她戏谑道:“坐着别动,我去去就回。”
人都走了,留她一人和几个奴仆在此,不合宜又不合群之下便显得更出风头了。
还真是,她去也奇怪,不去也奇怪。
听到谈笑声近,宋令也站了起来,只因一人在此十分不便,如今眼见他就要千呼万唤般的出现了……
此情此境 ,她竟也生出了几分紧张之意,她继而自嘲的想到:还真是时势弄人。
然后抬眼便见到为首之人……
宋令吧,以前厌他之至,直至她离开雀州之前最厌弃的自是非他莫属,自然他好不好看在她眼中都是极为难看,如今正眼观之,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三姑娘说的话:……难得一见的好看英武之人。
看来身上伤都好利索了,又人模狗样器宇轩昂抖起威风来了。
萧昭业也一眼见到了她,脚下一顿,后又不动声色的去看沐杰,后者不正经的眨了一下眼睛。
府尹察言观色道:“这位,是世子带来的,宋老板。”
萧昭业并未答言,权当未听到。
府尹尴尬的挠了一把脸。
这庆功宴不需说一定是沐杰安排的,直击萧昭业取向,不光有歌舞升平,竟还有舞剑比试。
她不由得失神间想起了她在智营中的比试,她咬了秦奋一口,不知随着智氏覆灭,她军中认识的那些人,可还健在……
随着宴席渐深,宋令渐渐有些不自在起来。
起初宋令也未察觉,直到周围之人的目光频频望向她,她不明所以的看向他……
果见他正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宋令用口型问他:“何事?”
他反而若无其事的将目光转开了。
这是何意?
……该不是思考怎么收拾她吧?
然后,她就觉察到一件事……,萧昭业今日十分不正常,这种不正常已经带给她非常大的压力。其他一个人倒也还罢了,看就看,也少不了一块肉。若是他在此盯着一个人瞧,那其他人能不一并也跟着偷偷瞧吗?她又不是书院洗脚的姑娘,也不是这里唯一女子,舞女歌女身后的侍女不是也不少吗?
尤其他看她这一行动可谓是既善战又不恋战,若是她回看他,他会自然的将视线回到舞池,待她也移开后,他就又毫无顾忌的盯着她看。
宋令生平最讨厌引人关注,这么被看的久了她也毛了,她忽的转头望向他,对他轻轻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这人,明明看到也佯装未见,端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待到宴席终散,宋令也长舒一口气。
今日这宴席,真是恁滴不自在。
这眼神呢,果然是杀人于无形的利器,她小时候也这么反过来与哥哥一道天天跟着他盯着他,看他还有没有那个熊胆敢戏耍她兄妹二人。
萧昭业被众星捧月般簇拥到门外,本来应是萧昭业的马车在前,反而沐杰先行了一步。
宋令本想也跟着沐杰出去的,萧昭业却快她一步,就一步,挡在了她身前……
……宋令就眼睁睁看着沐杰先上了后面的一辆,绕过萧昭业的马车……走了。
这人带她来时说得好好的,怎么带来,还怎么送走,真到走时,竟连声招呼也没对她打。
有始无终之人,十分不地道。
还枉称沐大善人,虚头巴脑的。
身前萧昭业头也不回道:“走吧。”
言毕,自己倒先走了,也不知道此刻是他陪她走,还是她陪他走。
他身后一干人等眼巴巴瞅着他的背影,不知到底该继续跟在后边儿合适,还是适当避开点儿合适。
宋令忍不住又犯了善人病:“要不……,你们回吧,晚些来和里巷接他。”
那些人看神情也是长松一口气,忙应和着。
看来,走在前头那位,这次宴席不光给了她一人压力,其他人也一并痛苦的忍受着哩。
宋令快走几步跟在他身后,两人慢悠悠的走在寂静的街上,丰都不像晋阳,丰都有宵禁制度,夜里是不许外出的,是以,夜里的街上都看不到人影。
既没人,他也不言语,这路上静的,连二人走路的声音都听得清楚,偶有远处的狗吠之声都甚清晰。
他今日尤其沉默,宋令心虚的很,敌不动她不动,敌人动了才能见招拆招,也就跟着一并沉默着。
二人一前一后走着,深秋夜色之中,月高气寒,竟还隐隐生出些许惬意。
宋令抬头望向天空,终是忍不住道:“今日天阴,连星星都看不到。”
萧昭业听她开口,停下脚步回头对她道:“我有一事要问你。”
宋令也停下脚步望着他解释:“我不等你醒来就回丰都,皆是因此地有离不开我的买卖,还有我也怕你一觉醒来觉得没消气,对我动武。”
他刚要开口,忽的一阵风吹过。
宋令头发被刚刚这阵风吹的飞舞起来,风过后显得有些凌乱。
萧昭业忽的抬手欲替她捋顺头发。
宋令忙抬手挡住他的手:“萧少爷,君子动口不动手,男女有别,我自己来。”
他却回道:“如你所愿。”
“嗯?”宋令刚想问他要如她什么愿?
反被他握住手腕,一把拽入怀中,低头吻住了……
宋令先是无比震惊,缓过神来便强烈挣扎。
萧昭业倒也不恋战,转而将她摁入怀中,量她十八般武艺也一时难以施展,气道:“流氓,松开我!”
他下巴垫着她头顶道:“先是出卖我,后又舍我而去,我这般待你真是仁义之至。”
宋令身子一僵,而后开始背提前想好的话术:“你我已经约定,若是再见,之前恩怨一笔勾销,便是朋友了,你现在可是要对你朋友不利?”
他回道:“我忍你到这种地步,你当知我所求为何吧。”
她忽的想起延平地牢里,临行前那似幻听又似真实的一句话。
宋令心道,这话可怎么接合适,思来想去只有打岔最合适:“你所求为何倒也不必找我参详,我能力有限,实在帮不了太多,倒是常常好心办坏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