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150)
作者:南希北庆
之前有不少官员,拿着太祖太宗说过的一句话,或者说一道诏令,就视为祖宗之法,那纯粹就是胡说八道,压根就不懂法。”
韩琦、富弼老脸一红。
你这是骂谁呢。
司马光、吕诲、唐介等人也不例外。
他们经常干这种事。
张斐又看向许芷倩。
许芷倩立刻起身给他们发上一份文案。
此时这些官员都不敢看了。
就连看许芷倩的眼神,都渐渐充满了恶毒。
不看也不行。
等到他们翻开看时,张斐才道:“这上面记载着太祖太宗的一些政策和一些所说过的话,如果拿到现在来用,诸位认为合适吗?”
众人不语。
文案上面还提到太祖对后蜀的政策,现在后蜀都没了,那些政策能合适吗?
你这是在玩文字游戏啊!
真是太无耻了。
张斐却一本正经道:“法是非常严谨的,不是张嘴就来,如果可随意引用太祖太宗的政策,作为祖宗之法,那么根据法制思想,太祖太宗所有政策都将成为祖宗之法,这显然是不可以的。”
司马光点点头,又问道:“依你之言,事为之防,曲为之制,便是祖宗之法的核心思想。”
张斐纠正道:“这就是唯一的祖宗之法。”
司马光也不争辩,只是道:“你能否解释一下这两句。”
“当然可以!”
张斐接过旁边递来的小纸条,念道:“此句是引用古文经典《汉书,礼乐志》,其原话为,事为之制,曲为之防,大意是指无论大事小事都要规定制度,防范周密。
而太宗诏令上的事为之防,曲为之制,大抵是指,所有的事情都要预先防范,且制定周全、详细的规定进行制约,防微杜渐,防弊之政。”
上面那个“曲”是指“小事”。下面这个“曲”则是指“周全”。
司马光点点头,又问道:“如果说颁布没有预防隐患的制度,是否违反祖宗之法?”
张斐点头道:“当然违反。”
司马光又问道:“颁布未有周全规定的制度,是否违反祖宗之法?”
张斐点头道:“当然算是违反。”
司马光点点头,不再多问了。
张斐瞧了眼司马光,暗道,真不愧是我光哥,现在还这么清醒。
刘述心想,赶紧到此为止,可不能再深究,这小子准备太充分,借着司马光岔开话题,他立刻道:“差点忘记,你今日是为史家二郎鸣不平,认为朝廷对其惩罚,违反了这条诏令。”
诏令!
不是祖宗之法。
也就是说,他们不愿承认张斐定下的基调。
但语气也软了,违反太宗诏令,当然也属于违反祖宗之法。
张斐刚刚开口,忽见司马光那老儿端着茶杯,稍稍呷了一口。
他在喝茶?
他竟然在喝茶。
我也要喝!
张斐咳得几声,张着嘴,“啊哦呃!咦唔吁!”
刘述纳闷道:“你在干什么?”
张斐故作嘶哑道:“嗓子不舒服。”
司马光低声道:“又轮到你了!”
王安石略微有些不爽,但还是训斥手下道:“你们是怎么办事的,连壶茶都不给人家张三准备,这要传出去,岂不是会让人认为朝廷胜之不武?”
还胜之不武?
我看是败之不武吧!
第一百一十四章 撤!
什么?
还给他茶喝?
你没有看见这厮又骂我们是猪吗,还给我们戴上不肖子孙的帽子。
许多陪审官对于王安石所为,是深感不满。
这厮就是官僚中的叛徒啊!
看到我们这么狼狈,你竟然还给这厮上茶?
真是岂有此理。
王安石遇到司马光这老狐狸,也是没有办法,赶紧端杯茶,遮住半边脸。
看不见!
听不见!
……
茶水奉上。
许芷倩积极地为张斐倒茶。
方才的辩论实在是太精彩了,她也看得很是激动,此时她真是心甘情愿为张斐服务。
张斐滴咕道:“会不会有毒?”
许芷倩听得手上一抖,洒出几滴来,压低声音道:“你瞎说甚么?”
张斐道:“你看看他们那眼神,都好似要生吞活剥了我,万一下毒怎么办?”
气氛本来就很紧张,许芷倩偷偷瞄了眼刘述等官员,顿时受到张斐阴谋论的感染,又低声道:“要不我先尝尝。”
她完全沉浸中官司当中,没有想其它的,就只想打赢这场官司,所以张斐决计不能倒,就好比战场上,要保护主帅。
张斐登时满怀感动地看着许芷倩。
许芷倩也反应过来了,顿时俏脸一红,嗔道:“这都怪你,干嘛要茶水喝,如今茶水来,你若不喝,他们又会怎么想?”
“吓唬你的,你还真信了。”
张斐呵呵一笑,端起那杯茶,就是一饮而尽,砸吧了下,“舒畅了。”
许芷倩轻轻跺脚道:“这时候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张斐道:“你没看见我已经是胜券在握了吗?接下来就到了羞辱他们的环节。”
嘿!你们还聊上了。
王安石顿时眼中一亮,机会来了,哪知刚张嘴,司马光却是抢先训斥道:“你们要聊天就回家聊,这里可是大理寺,容不得你们放肆。”
“是是是!”
张斐忙不迭地点头。
王安石非常郁闷地瞟了眼司马光,低声道:“此话你也要抢?”
他也想表现一下,自己不是叛徒啊!
司马光一脸无辜:“哎幼!我不知道你要说,我这是怕你不忍心,你没看见大家对此已经很是不满了,这等行为得赶紧制止。”
王安石哼得一声。
“关于此案……”
张斐看了看流程,才道:“我准备了一些事例。”
许芷倩立刻起身,又给每位陪审管发了一份案卷。
张斐道:“诸位审官现在拿到的,是在庆历五年,发生在除州的一桩牛杀人案。这件案子的过程非常简单,就是讲述当地的一个佃农,一直以来,这佃农都是非常勤劳的为雇主耕地放牛。有一天,那耕牛突然发疯,往山坡跑去,那佃农拼命地拽住耕牛,结果就是人牛一块滚下山坡,人牛俱亡。”
说着,他低头又看着眼前的案卷,“之后那雇主便去状告那佃农害死他家耕牛,寻求赔偿。最初当地县衙是判佃农赔偿,但是佃农的家人不服,于是继续上诉,最终这场官司打到除州州府。由当时在除州任知府的欧阳相公亲自审理。
结果就是,欧阳相公判那雇主赔偿三十贯给佃农,并且负责丧葬,欧阳相公给出的理由是,我国士兵战死沙场,国家也要给予抚恤金。而那佃农是在为雇主务农时,而丢掉性命的,故而判雇主赔偿。”
他口中的欧阳相公就是欧阳修。
关于古代工伤制度,张斐还真是非常了解,因为他是学过的,就是出自北宋时期,而且就是王安石变法的里面内容之一。
但是现在还没有出现。
不过一些州府也有过工伤判例。
王安石也不可能凭空想象新法,肯定也是根据一些案例来制定新法的。
吕公着对此案比较了解,他也是研究过的,于是问道:“这与此案有何关系?”
张斐不答反问道:“不知吕知府以为欧阳相公判得可否合情合理?”
吕公着点点头道:“十分合理。”
张斐又环顾众人,“诸位审官以为此判罚可有过错?”
众人情不自已地点点头,表示没有问题。
张斐又看向许芷倩。
许芷倩又起身将一份案卷发给他们。
刘述就没有见过这么打官司,不耐烦道:“你说就是了,又何必故弄玄虚。”
看着都烦。
张斐答道:“口说无凭。”
“……?”
刘述无言以对,翻看案卷一看,这上面写得就是史大郎一案的原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