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1265)

作者:南希北庆


同时还有我们在京城调查的情况,我们甚至还从中发现,原来河中府普通百姓的消费能力,已经和京城百姓不相上下。”

这最后一句话,直接让院外的百姓破防。

什么鬼?

连四京都谈不上的河中府,普通市民的消费能力,竟然比我们还要强?

开封府干啥吃的?

赵抃立刻让人将证据全部呈上。

薛向对于这种证明很感兴趣,忙向王安石问道:“王相公,这就是算学馆教得吗?”

王安石愣了下,问道:“你认为这应该是算学馆教得吗?”

薛向点点头,“当然,因为这才是理财,我在西北改革茶马法,也是经过调查发现,自己养马,耗费甚多,马匹还参差不齐,就不如直接买马划算。

如新政的均输法、免役法、青苗法,不也都是经过一番调查,才制定出来的吗?只不过我们做的好像没有他这么细致,也没有一个标准。”

王安石眨了眨眼,心道,是呀!理财该当如此,之前我怎就没有想到,让这小子去我算学馆也当个博士。

第七百四十六章 与我无关

其实对于北宋官员而言,这统计学并不陌生,就比如说青苗法,王安石也通过观察,得知地主大概放多少利息,百姓的财务又是一个什么情况,然后再去设计这青苗法。

再比如说范祥的盐法,也是通过统计,知道在盐价低于每斤35钱时购进,高于每斤40钱时则大发库盐以压商利。

只不过王安石他们的统计相当糙。

青苗法在京东东路执行的时候,也正在江南推行,但是江南就没有出现京东东路的问题,就是因为江南土地肥沃,一年可以种两季,故此大多数百姓是及时还钱的。

而王安石的青苗法调查,就是仅限于江南的情况,没有考虑到北方和南方其实是不一样的。

司马光、苏辙都曾对此提出质疑,但是王安石没有搭理他。

而且王安石他们的统计,是仅限于自己的观察,没有一个具体的标准,没有标准就无法服众,你有你的观察,我有我的观察,中国这么大,大家看到的都不一样。

最为关键的是,就是他们这种统计学,在朝中是不得人心的,因为有违当下的主流价值观。

包括范祥、薛向,这些颇具经济才华的官员,他们在朝中都没有什么威望,真是天天被人弹劾。

因为大家都是从道德出发去谈经济,你偏偏要谈利益,那就显得格格不入。

张斐显然是吸取了他们的教训,他永远是将利益建立在公平、公正、诚信之上,主打其实还是道德。

这跟王安石、薛向他们其实是很不一样。

王安石他并没有很好得掩藏,自己为国敛财的目的。

还是青苗法。

收两分利,而且一年还分两期,这也就是比那些趁火打劫的地主好一些,但这跟道德没有半毛钱关系。

不管是司马光,还是苏轼、苏辙,都认为你这利息太高了,要说你不是为国敛财狗都不信。

张斐就不这么干,我先免你们的交易税,再收你们的仓库税,主打一个公平。

他往往能够占据道德制高点,而王安石是从未占据过道德制高点。

王安石对青苗法的解释,永远都是,地主收那么高,我才收两分,我不是为民着想吗?

但这个理由,经不起推敲,因为不是每个地主都收那么高,很多地主也收一分、一分五,免息的都有。

很多人也就这一点抨击他。

不够细致。

但张斐还主打一个细。

当富弼他们看到张斐呈上的调查报告后,不禁都是瞠目结舌,更不知该如何应对。

与他们想象中的还要细致。

虽然这上面只是酒税的对比,但一目了然,让人能够直观地感受到,两地百姓的生活水准。

过得一会儿,富弼突然抬起头来,向张斐问道:“根据你提交的这份证据来看,这酒税的调整,还涉及到酒类的不同。”

张斐点点头道:“正是如此,调整酒税主要是为调控粮食,公平起见,非粮食酿造的酒,自然不应该给予增税。

而目前市面上酒类所需粮食是各有不同,其中最典型的就是果酒,众所周知,果酒所需的粮食是极少的,甚至没有。

如果为求调控粮食,而针对果酒进行增税,这显然是不公平的。

河中府在调整酒税第二年,关于酒税的收入,就立刻恢复,原因就在于,酒户开始大规模酿造果酒,从而避免负担更高的酒税。

好处就在于,使得粮价趋于稳定,也能够让官府购买更多的粮食。同时,关于酒税的收入,并没有持续走低,又维持到平均水准。

这还是一个例子,中间还有很多细分,以粮食为准,根据酿酒所需粮食的不同,制定不同的税。”

富弼稍稍瞄了眼院外,但见那些商人是一个劲地点头,对此似乎非常满意。

这确实非常公平。

你既然说增加酒税的目的,是为调控粮食,那跟我果酒有毛关系,如果增加果酒的税,这显然就说不通,一份完善法案,必须要在逻辑说得通。

这也是王安石不足,他绝对不会细分,肯定是针对所有的酒收税,司马光肯定会就这一点,抨击他的政策。

能够打败司马光的,唯有比他更细。

现在司马光望着那份数据,已经陷入学习当中,这份数据为他打开一扇窗,将来又可以从哪些角度,去反驳王安石的新政。

赵抃突然问道:“在你们检察院的这份法案中,虽然放开酒曲的限制,但是酒户还是需要从官府那里获得酿酒资格?”

“是的。”

张斐点点头道:“因为放开酿酒的限制,不等于是放开规范,我们必须要保证客户的正当权益。

官府应该将责任,放在酒的品质上面,确保客户不会喝到被稀释的酒,不会喝到有毒的酒。

而且,当出现这种事后,公检法能够准确地找到负责人,如此就能够为那些客户讨回公道,维护他们的正当权益。

当然,这也能方便管理,至少税务司也不用每家每户地去观察,他们有没有在酿酒。”

赵抃又问道:“会不会有人利用这个限制,去对酒户敲诈勒索?”

张斐摇摇头道:“我们其实不担心,有人借用这一点,去对酒户敲诈勒索,因为里面会包含详细的申请规定。

如果你遵守了规定,又拿不到资格,你可以提起诉讼,这就是我一再强调,不要去畏惧公检法,诉讼是在捍卫自己的正当权益,这与以前是有很大的不同,关于这一点,我也在国子监的教室里说到过,如今正在一步步实现。

唯一值得担心的是,就是有人弄虚作假,给予那些本不够资格的酒户酿酒资格。关于这方面,检察院、警署都会进行相关抽查的,同时酒户也会相互监督。河中府就有酒户检举过其它酒户。

其中一旦有人弄虚作假,伤害的就是那些正当酒户的权益。”

赵抃稍稍点头,心想,这小子比我们想得还要周全。

富弼接着道:“张检控可有考虑到,榷酒制和榷曲制,同样也涉及到不少人的权益,比如曲院的酒匠,如果改为酒税制,那这些人又该怎么办?”

张斐道:“关于这一点,下官认为朝廷可以去参考河中府的一些政策,河中府当时也遇到过这种情况,因为朝廷长期施行榷曲制,使得许多酒楼就缺乏熟悉酿造酒曲的酒匠。

因此河中府在改革酒税的时候,是将当地的曲院拆分开来,提举常平司通过解库铺,与当地的商人合作,成立一个个酿曲作坊。

当地的酒匠并没有因此丢失生计,反而赚得比之前更多,他们的工钱至少翻得一番。”

富弼问道:“可是在你的法案中,并未提及这一点。”

张斐回答道:“因为这完全是属行政政策,我只能提供一些证据,一些建议,但不能写入法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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