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1152)
作者:南希北庆
规定由朝廷,或者说中央发起的大工程,且预算超出一万贯,是必须经由对应的都水、将作,少府、军器,四监的审批,写明一切,四监再向三司申报,三司再下令转运司拨款,否则的话,转运司就不得拨款,而且申请表上,也必须要精确到每文钱,每斤米,每尺布和每个人。
不过这里还是有一个漏洞,就是制置二府条例司掌控着司农寺、太府寺这两个由新法诞生的财政机构,还是可以绕开三司的审批,但也不足以支撑这么多工程,只是说增加与保守派谈判的筹码,实在不行,我还有两寺做后盾,你们是卡不住我。
司马光他们也明白,但是他们也有公检法去监督,于是公布将在河北地区,逐步推广公检法。
而民田民屋法案,则是确定官府若要征用民田、民屋所需的手续,还是给予官府强征民田、民宅的权力,但是必须给予相应的赔偿,不同的情况,赔偿是不同的。
而立法会也正式通过契约原则,完善赔偿、雇佣,等条例。
想剥削百姓?
老子就给你来个全方面防守。
你王安石要真能做到,欲富天下,则资之天地,那就算你赢了。
这一番操作下来,弄得朝臣们都已经昏了。
上回开会,两边是默契十足,可谁也没有想到,将韩琦挡在外面后,转背立刻厮杀起来,真是一刻都不耽搁。
不过最近赵顼到时也少有露面,去跟大臣议事,但他们的奏章,基本上都批了。
那场听证会后,就已经决定了这一切。
当然,主要还是赵顼最近心情不好。
花了那么多钱,耗费了那么多民力,结果就是自己还往里面再搭三十万贯,这是为了哪般,平时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可就想着攒一点钱去开疆扩土,结果。
赵顼是越想越郁闷。
不过张斐知道赵顼的心思,而且这跟他也有关系,他得找点东西,让皇帝振作起来。
殿前司,皇宫近卫禁旅校场。
只见两排身高几乎一样的禁军,列队在场中,手持大竹筒,对着前面一排布假人齐人,轮番齐射。
而在远处站着二人,正是赵顼和张斐。
那番齐射完毕后,几个护卫立刻扛着那些假人来到皇帝面前。
仔细打量那假人身上的一个个小孔,赵顼神情是略显复杂,先使退护卫,旋即又向张斐道:“这只能轻微伤敌,致死恐怕都有些困难吧。”
张斐笑道:“用于皇家警察对付草寇,那是再适合不过。”
赵顼道:“可你不是说,此器御辽,要胜于东流。”
他要不这么说,赵顼都没有心情过来看。
张斐点点头道:“这是我说的。”
赵顼道:“可看着不像,如此武器,杀伤和速度,皆不如那契丹骑射。”
张斐笑道:“当下是不如,但是陛下,你得从潜力来看,这人的力气是有限的,再厉害的弓手,也就两百步左右,不可能突破五百步,但是火药的威力,是可以增强的,今天可能只能射一百步,明天经过改良,就有可能射出两百步,后天就是三百步,是有无限的可能。”
赵顼听着都乐了,笑呵呵道:“这么厉害?”
张斐却是一本正经道:“完全有可能,目前还是竹筒,如果改换铁质的,这威力绝对大增,如果再造大一点,放更多的火药,威力自然就更大,这都是可以预见的呀。”
赵顼眼中一亮,点点头,“听你这一说,好像也有些道理。”
张斐又接着说道:“我并非是不赞成东流,只是妄求依靠河道去抵御契丹,我觉得这真的有待商榷。与其寄托天意,就不如将命运控制在自己手里,而且这种火器,制造工艺可比刀弓都要难,不是一把锤子,一坨铁,就能够敲出来的,这也利于陛下的统治。”
赵顼笑了笑,又审视张斐一眼:“想不到你对军事也有建树?”
张斐道:“不瞒陛下,我对军事是一窍不通,但是我会一点买卖之道,我认为这种武器,潜力无穷,至少比押注东流,要靠谱的多。
陛下不妨想想,如果这火器能射三百步,将五万人分成五队,轮番射击,几乎是停不下来,别说契丹人,蚂蚁都得打成筛子。”
赵顼听得哈哈一笑,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先将这种火器配给皇家警察,清缴贼寇,用于研发这种战术,不断改良,将来再用于军队。”
张斐点点头道:“正是如此。”
赵顼点点头道:“就依你的意思去办。”
张斐又道:“还请陛下表彰一下慈善基金会,这样他们才会有捐助的动力。”
“原来如此!”
赵顼笑着点点头道:“好!朕亲自下诏表扬。”
“多谢陛下。”
一番夸奖后,赵顼突然有些泪目,还是慈善基金会好,都在问朕要钱,唯独这慈善基金会是给朕钱,这必须夸,狠狠地夸,要作为表率。
太不容易了。
视察过火器后,张斐又跟赵顼来到旁边花园坐下,小饮一杯。
“听闻最近朝中比较热闹。”赵顼突然笑吟吟地问道。
张斐道:“好像是的,主要是因为王学士反其道而行,继续推动农田水利法,这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赵顼问道:“先生可有与你谈及过?”
“倒是问过一句。”张斐点点头。
赵顼问道:“你怎么看?”
张斐道:“我是绝对赞成的,因为我认为休养生息,乃是死路一条。”
赵顼微微一惊,“此话怎讲?”
张斐道:“如司马学士他们的休养生息,就是无为而治,什么都不做,避免给百姓添加负担,让百姓自我恢复。”
赵顼点点头。
“但是司马学士忽略了一个客观因素,就是百姓已经失去自我恢复的能力。”
张斐道:“因为现在土地兼并在不断地加剧,人口也在增长,如果朝廷什么都不做的话,结果那是可以预见的,那就是百姓将会变得越来越穷,而地主会变得越来越富,同时朝廷也越来越穷,因为朝廷很难将税收来。”
赵顼听得眉头一皱,这一番话直接颠覆了他的思想观,思索半响后,突然道:“你说得好像有道理,但似乎自古以来,从来就没有人这么干过。”
张斐道:“所以也就没有人真正的完成王朝中兴。”
王朝中兴?赵顼双目睁大,不禁兴趣来了,问道:“你说这是为何?”
张斐道:“面对这种情况,一般都是两种处理犯法,要么就是苛捐杂税,大兴徭役,竭泽而渔,贫苍生,而富国家,这是史书上最为厌恶,这种情况也是不可能会成功,这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休养生息,采取这种方式的君主,在史书上一般被称为中兴之主,但很快就会走向没落,因为问题并没有解决,反而还在加剧,国家越穷,百姓越穷。”
赵顼又问道:“如先生的做法,就能够成功吗?”
“这是唯一能够成功的途径。”
张斐道:“相比起我说得这两种情况,王学士现在的做法其实是一条中间之道,既不休养生息,但也不苛捐杂税、大兴徭役,而是朝廷直接投钱到百姓身上,用国家和金钱的力量令百姓焕发生机。
也可以认为,是国家与百姓联合起来,孤立中间最富裕的地主,是不是刚好避开我方才说得两种弊端。”
赵顼是直点头,又问道:“可国家财政有数,花钱的地方比比皆是,也不能一直都投钱给百姓,如何收回这回报来?”
张斐道:“富其家者资之国,富其国者资之天下,欲富天下则资之天地。”
赵顼一愣,“这不是先生说得吗?”
“是的。”
张斐点点头,“其实王学士的理念是非常正确的,只是他的做法是错误的。”
赵顼道:“莫不是治国先治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