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天策(68)
作者:苏渔川
那人显然是王公贵胄或者二代世子,他天生而来的那份高贵气质和雍容风度绝非一般文人雅士所能比拟!即便拿鲁国公都督府家的李小公爷与其相比,虽是同样的风流俊秀,可在气势上依然大失颜色。如同牡丹芍药,不可同日而语。
那人身上仿佛有种魔力,叫人情不自禁生出亲近臣服之心,就连陆鸿见了这般神采也是大为倾心。
他究竟是谁?
陆鸿的目光从白纸黑字上游离出来,隔着重重屋墙看向陈石所住的耳房方向,他的心中忽地浮现出一个模糊的想法,而且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接近……
突然间厢房大门“嘭”地被人推开,陆鸿吃了一惊,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顿时消散于无形,接着便见张如镜气鼓鼓地走进来,一屁股坐到最近的椅子上,瞪着俩眼鼓着腮帮子自个儿发狠较劲。
陆鸿被他打断了思绪,心中不快,只得合起书页,皱眉道:“只是栓个马,怎么去了这么久?谁又惹到你了?”
张如镜没好气地道:“不关你事!”
这他娘的叫什么兵?!
陆鸿气不打一处来,抓起手边的茶盏砸了过去。张如镜这下倒没犯愣怔,猫着腰兔子一般蹿了出去,“乒乓”一声,茶盏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滚!”陆鸿把手里厚厚的战国策也丢了过去。张如镜大骂道:“校尉就可以打人?校尉就可以打人?老子跟你没完!”说着溜出房门,两个奔子消失在了转角。
陆鸿书一出手便后悔了,倒不是后悔打了张如镜,而是心疼那本李嫣送的《战国策》。他走过去拾起来,轻轻拍打拂去纸面上的灰尘,然后重新坐了下来。
其实他倒不是真的恼火,实在是这后生有些放肆,不敲打敲打迟早要出事情……
第五十七章 上下混乱
屋外的寒风渐渐平息下来,门缝里也没有了“呜呜”串风的声响,地龙散发出来的热气叫人熏熏欲睡。
陆鸿揉了一把脸,又开始思索着陈石的那位客人。不过他再也没有任何头绪了……
到了快晌午时分,麻驿丁取了一本册子来找陆鸿,一是上报道路已通,暂时清理出了一条能容马车通过的小道;二是请问是否需要安排晌午饭,如果需要的话请在册子上登记一餐,如果急着要走,那便不必。
同时老麻还悄悄地告诉陆鸿:他那个小亲兵已经在畜生棚里蹲了半个时辰了!
由于驿站上可以为青州都督府下辖文武官员免费提供食宿,但是需要统一造册,方便拿去上头报销,否则便需驿丞自掏腰包填补炭料、食材的蚀耗。所有官员的登记签押需要与所属职官的外派、休假行程对应,一方面是朝廷给予的福利,一方面也是利于管控。
陆鸿并没有打算留在驿站上蹭这顿官饭,不过他还是在食簿和宿簿上分别签了自己的大名——倒不是为了给驿站上卖人情,而是送给陈石和那位神秘客人……
至于这种做法是不是合乎法度,有没有涉嫌以公利私,现在这种情势之下陆鸿才不在乎这些。
朝廷那些头头脑脑们不是正为了要不要给他破格升将而挠头嘛,索性陆鸿自己就给他们几个台阶下下,让有些人抓住点把柄,再降一两级,好教最后论功行赏时还有升迁的空间……
看吧,我们的陆鸿不仅要在战时迎着敌人的刀剑冲锋陷阵、还要替朝廷的大人们操心费力,他觉得如果皇帝还算懂得感恩图报的话,至少应该赐他个“感动大周杰出青年”或者“大周杰出劳模”这样的牌匾挂挂,最不济也得多赏他几车绢布,好给胡玉儿置两件新衣……
想到可爱的小玉儿,陆鸿的嘴角不禁露出了温馨的微笑,更加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上河村的那个家里去。
做完签字这件小事,陆鸿简单收拾了一下,便急急忙忙到马棚里去找张如镜。
这少年的脾气还真是倔强得可以!陆鸿瞧见马棚角落里,正冻得瑟瑟发抖的张如镜,只得苦笑摇头。
“起来罢!”陆鸿故意绷着脸道,“赶路了。”
张如镜瞧了他一眼,一骨碌爬了起来,开始默不作声地解缰绳,挂鞍鞯,牵着两匹马径直走到驿站外面,先服侍陆鸿坐稳,跟着自己笨拙地翻身上马,规规矩矩地跟在后头。
麻驿丁一路送到门外,直到陆鸿挥挥手叫他留步,这才站在门槛外头躬身目送了好一会儿。
一路上张如镜都一言不发,陆鸿心中大为奇怪,狐疑地想:“莫非这小子转了性了?”
他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见张如镜咬着嘴唇,看不出任何表情。
“小张,你咋了?”陆鸿勒住马,等对方跟上来后问。
张如镜撩起眼皮瞧了他一眼,忽道:“大人,听说你几个月就从小兵做到正六品,这是真的吗?”
陆鸿呵呵一笑:“现在估计是从六品了,你问这个做甚么?”
张如镜道:“我想做军官,跟你一样!”
陆鸿瞧他一脸坚定严肃的神情,自己也收了笑容,正色道:“想出人头地是好事,不过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有的人在军旅中混了一辈子,到老也只是个九品、八品的执事官……”
张如镜沉默半天,仿佛下定了决心似得,瞪着他道:“大人,请你教教我。我能吃苦,也敢拼命,我甚么都能做!”
陆鸿哑然失笑:“就为了做官?”
张如镜点点头。
陆鸿脑海中顿时浮现出胡小五他们几个人的身影,那些随他出生入死的兄弟让他的心在这寒冬里暖融融的,他道:“跟着我的人当中,没有一个不能吃苦的,个个都敢拼命——这是做军人最起码的素质!他们这些人当中,如今官职最高的是从八品,在后军斥候营做副尉。所以说,光有这些还远远不够,沉住气,多学习,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
张如镜陷入了一阵沉思。
陆鸿虽然不知这个后生哪里来的这股念头,不过就像他说的,这是好事。
官道上白雪铺成了一路莹白,两行清晰的马蹄印从六乘驿一直延伸到脚下,路旁的行道树也被皑皑大雪压得垂下了枝条,在稀冷的微风中缓缓摇荡。偶尔“扑通”一声,枝条一阵晃荡,滑下一坨雪块,不一时便与地上的厚厚的积雪融为一体。
陆鸿此刻并不了解,就在他们即将到达县城的同时,坐镇神都的上三省和河岸边的青州行营已同时乱成了一锅粥!
今日早朝时分,兵部侍郎刘琨首先发难,检举千牛卫虚报冗员,冒领军饷,引起轩然大波。不甘示弱的卫署几位大将军联名上奏,直批兵部在东北抵御两胡之战中“畏首畏尾、调停失当”以致“沧州、瀛洲守军未能及时北上接应”、“青州军取胜后开幽州军库指令迟迟未发,使得缺军器、无粮草,进军草原方略无疾而终,错失一绝后患之机会”。
御史台也趁机站出来痛打落水狗,御史中丞戴猛诘问兵部库部司郎中鲁光莱州、即墨降兵上缴军器的去向,这鲁光压根没听说过莱州、即墨有哪支南唐军队投降并上缴过军器,因此竟无言以对。
兵部吃了个哑巴亏,便将矛头指向中书省,责问去年时任濠州别驾的中书舍人杨询克扣当地府兵年饷一事,说是一定要为濠州六府七千府兵讨回一个说法。而中书舍人杨询的座师、刚刚从中书令退下去的当朝大儒左山,正是御史中丞戴猛父亲的同窗好友……
原本是兵部、卫署作两路分庭抗礼,一争上下,谁知其他文官武将们不甘寂寞,纷纷跳出来唇枪舌剑,交相攻讦。
一干文豪名士口才便给,其论点之奇诡,辞锋之锐利,明刺暗讽、引经据典交相辉映,顿时令武将们讷讷难言、相形见绌,最后反倒被晾在一边空吹胡子干瞪眼。
而文官论战也从五六品中吏口沫横飞演变为二三品大员赤膊上阵、兵部与御史台干仗变成了支持兵部的中书省与声援御史台的门下省贴身肉搏,终于将“政事堂”也拉扯进来,几个头发花白的老学究在朝堂上争得面红耳赤,话题也从千牛卫虚报军饷转到了吐蕃国事。而本该为兵部鸣不平的六部家长尚书省众官却三缄其口,一个个老僧入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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