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天策(430)
作者:苏渔川
把守城门的卫兵恭敬依旧,见了陆鸿的军仗一个个挺胸肃立。一行人离开城门,走出一里多地,张冲忽然急趋两步跟到陆鸿身侧,低声说道:“大人,有尾巴,要不要解决掉?”
有尾巴的意思,就是有人在后窥伺、追踪。
他们行军之时,在深山老林、漫漫荒野之中,被敌军探视已成常态,类似拙劣的手段,自然逃不过侍卫的眼睛。
陆鸿觉得现在形势殊不明朗,还是不必激化矛盾,况且他去南郊并不是甚么秘密,于是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带着人马径直向南郊而去。
李嫣的庄子距离神都郭城只有六里多地,王正在前打了前站,一行人赶到之时,最后一抹余晖散尽,恰巧是夜饭做罢,收拾停当之后便各自吃饭归岗。
陆鸿在内院见到李嫣,两人面对着一桌饭菜,谁也没有动箸,只是相对沉默,神情凝重。
“城里不大太平。”
默然之后,陆鸿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李嫣皱着眉道:“城外也差不多,洛水大营驻地向南边移动了五里,四座营盘散在庄子东面七八里开外;羽林军两营在西、南两处分别驻扎……”她顿了顿,摇了摇头说道:“咱们这趟似乎不该来的……”
陆鸿没有答话,虽然他已经做好了极坏的打算,但是没想到,事情居然发展到了这种剑拔弩张的地步!
他们的庄子外围,至少有三千兵马在侧,城中某位人物的意图,不言自明。
最叫人担忧的是,他们就连那位实际掌控着神都的人是谁,还兀自懵懂……
“这是为甚么?”李嫣忧心忡忡地道,“你救大周,却不知有没有人会帮你?”
她这句话也不知是在向陆鸿发问,还是自言自语。
陆鸿见她意甚颓丧,便强笑一声,安慰道:“应该不会有事——正如你所说,我的所作所为,无不为了救大周,这次从江南回到神都,也是为此。我相信朝廷和百姓,都会帮我的!花家就派人来找我了嘛。”
随后他便将花正元登门一事简明扼要地叙述了一遍,至于花家自己面临的困难,却不曾提起。
李嫣见他说得笃定,心情略略平复了一些,随即又问:“外公怎么说,他有没有找你?”
她问到曹梓,这话陆鸿却不知如何回答了,只是沉吟一声,摇头道:“暂时还没有……”
以李嫣心思之细密,立即从中嗅出了不安的味道。她又蹙起蛾眉,随即豁然抬头,斩钉截铁地道:“花老太爷说得不错,你得离开神都!”
陆鸿悚然惊觉,正要点头,但是他一转念却又忍了下来,并且通盘思考良久,才摇头说道:“不行……如今的情形,显然是有人要逼我离开。他们越想让我走,我越不能走!”他的双眼之中闪烁着灼灼光芒,捏起了双拳,沉声道:“我一离开,大周就完了……”
李嫣犹豫良久,终究不再坚持,不过仍然说道:“如今城内的人已经指望不上了,你必须向外求援。如果只是咱们两人守在这庄子里,终究甚么也办不成。”
陆鸿点点头,深以为然。他在心中计较停当,便推开餐几,起身进了书房。
李嫣急忙跟了进去,两人面前的晚饭,自始至终都不曾动过一块……
陆鸿进了书房,摊开一沓信纸,捉起炭笔随手打着草稿。头一张纸上从左往右列出了长长的一连串名单,其中司马巽与韩清,赫然排在前两位!
他与这两人的师兄弟关系,至今也不曾公开,现在看来,也不失为一个极大的优势。
李嫣在旁添水研磨,不一会便准备停当。
陆鸿这才取下毫锋干散的毛笔,蘸饱了墨汁,笔锋悬在白纸之上,却久久不曾落下。
李嫣等得有些心急,问道:“怎么?”
陆鸿摇了摇头,随手将韩清划掉,跟着将一些关系较浅的名字也一一勾除,最后停在清灵军雷文耀的名字上头,综合考虑了许久,在下面备注了两个字:待定。
李嫣见状疑惑不解,说道:“这些人划去也就罢了,怎么韩大将军也不可靠?还是说你还要用突骑军防着武孝宜?”
陆鸿摇摇头,说道:“不,大师兄自然是很可靠的。我留下突骑军,也不是对武孝宜有所防备,而是要保护他……”
李嫣仔细一琢磨,便明白了其中的用意,而且越想越觉得这招极妙。
假设掌控神都的那位就是陈州王的话,那么他最忌惮,或者说最想除掉的,无非就两个人——陆鸿和武孝宜……
陆鸿定下名单之后,便开始一封封地草拟书信。最后还是没有将清灵军及雷文耀通算在内,倒不是不够信任,而是因为事关重大,他不愿意将清灵军也卷进这场是非中来……
十几封书信写罢,召集的基本上还是江南和安东的人马。
等到封皮上蜡,一切就绪,陆鸿并没有直接发往各地,而是交给张冲,说道:“你亲自带去保海,请朱胤帮我送几封信……”
第三百八十章 政事堂的棋局
神都南郊发出的书信在夜色的掩护之下,分作三个方向,一向东北,二向东南,三向正东,分头潜行。
东北和东南两面都光明正大走的驿道,手持大将军印信,日行八百里;正东方向由张冲亲自护送,尽拣小道,伏影潜行。
三月廿四,在东北和东南两条路上的信使都被拦截的情况下,张冲到达保海县,住进了一间十分不起眼的客栈。
当天夜里,朱氏商号十六支驮队、九艘货船,以及几十名伙计连夜从保海县出发,分别向各个方向兼程而去……
神都的南郊一连几日都再也没有半点儿多余的动静,陆鸿与李嫣始终守在院里不曾露面,侍卫们也各安其职,轮班守卫,并没有任何引人注目的动作。
这种相对的平静一直持续到三月廿七的清晨,红袖军副指挥元香,从千里之外的江南赶回神都,叩响了南郊庄子的大门……
神都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南郊很安静。但是也有很多人心中清楚,那个看似安静的庄子,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安静——接连从东北、东南两个方向堵截到的十几封空白书信,就是证明……
南郊的庄子不平静,自然就有平静的地方。
比如神都皇城内,那个毫不起眼的院落——大周政事堂衙门。
这个在过去百余年间,都是大周权利中枢的地方;那个迫使文帝这种精明强干的君主,不得不下达《廷前质君令》来与其制衡的衙门,自打陈州王进京以来,就第三次沉默下来……
之所以是“第三次”,因为在此之前,依然是在大周丰庆帝的任上,已经出现过两次政事堂无言无决的状况。
第一次是丰庆帝与政事堂一齐向临泉王妥协,施展缓兵之计,将陆鸿调离安东的那段时间。
第二次是神都陷落,政事堂宰相及属僚们无从理事、惶惶然逃窜奔命的岁月。
这种情况的出现,并非因为皇帝强势,或者宰相无能,其中道理很难分说明白。只能说时势如此,各方缘由兼而有之罢了……
如今政事堂的两位宰相,曹梓与崔景芝,就在崔相栽种的满园花草之间,取一方棋坪,对坐手谈。
“崔老,你这白子迟迟不落,是在布一场大局?”曹梓面带微笑,夹着几分奚落的神情,望着对面举棋不定的老同僚。
崔景芝浑不似他那般轻松写意,双眼盯着棋盘之上,上下游弋,似乎想找一处攻守兼备、力挽狂澜的好去处。
纵观棋盘上密密麻麻的黑白子,其实既不成形更不成势,偶有实地,也尽是在边边角角无人干扰之处,中原所在一片混乱,散兵游勇厮杀得昏天黑地、难分难解!
这倒不是两位宰相大人棋力高超、平分秋色,也不是他们侵消、破眼的手段俱臻化境,以至于下成两败俱伤、各不成活的局面,实在是这二位一个是十足臭棋篓子,另一个是五子棋选手出身的半吊子门外汉。
上一篇:只想继承遗产的我成了救世主
下一篇:北宋大法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