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天策(263)

作者:苏渔川


陆鸿头一个洗净了,坐在方桌边上等着饭菜,同时拉着几个老弟兄,铺开舆图仔细地辨认着。

“打前站的兄弟说,怀远军指挥使昨天带兵出榆关去‘扫外围’了,今天也未必能回来,咱们明天赶过去说不定恰好能碰上。”陈三流指着怀远军的位置说道。

所谓“扫外围”就是一种长期坚壁清野的战略,关内的驻军要不定期出关,把方圆数里甚至数十里地能够给予地方攻城用的石块、树木,还有可供游牧民族牛马吃嚼的草料全部就地销毁,或者运进关来,总之是不能留给敌军可用之资。

所以陆鸿他们这趟来的既不巧也巧,恰好赶在扶吐瀚“扫外围”的时候迟到。

至少从这一点上说明,这个扶吐瀚还是比较尽职的。要知道扫外围这种事可不是甚么轻松活儿,而且半点功勋也记不上,所以有许多边关将领对扫外围的职责往往是应付差事,或者干脆就当没这条规矩,从来不干。

比如前头那广边军指挥使毕大维——他们广边军大寨外面的草甸子都能藏下两千兵马了,也从来不说出去割回来喂马……

不一会门外轻轻响了三声敲门,一名侍卫便拉开门来,瞅着外面躬着身子赔笑脸的抄什长问道:“甚么事?饭菜好了?”

“回长官的话:还没!”抄什长的神情之中满是谦卑的笑容,拦住了正要沉下脸色关门的侍卫说,“小的忝为昌黎驿的什长,能否拜见一下屋内的将军?”

那侍卫转过脸来征求陆鸿的意见,见他们家大人点头,便把门又拉开三分,硬邦邦地说:“进来罢!”

这间屋里原是只住十人,现在他们一行十三人已经挤得满满当当,倒不是没别的空房了,事实上这里甚么都缺,就是房屋和地皮不缺。

他们之所以挤凑在一间,还是为了相互照应,这大雨天的发个号令也听不真切!

那抄什长摘了斗笠夹在腋下,小心翼翼地踅进门里,冲着每一位侍卫都拱手作揖,最后来到陆鸿他们围坐的桌边,又做了个深长久远的大揖,高声唱喏:“小的昌黎驿什长抄包拜见各位将军?”

陈三流连带胡小五、王正“哗”的一声全都站了起来,因为他们还并不是将军……

这里只有一位将军,那就是陆鸿。

第二百三十四章 第二拨人马

谁知这一把动静倒将抄什长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两颗眼珠子惊惶地转溜了一圈,见大家都一副愕然的模样,这才明白别人并没有打算跟他动手……

抄什长反应倒快,急忙打了个哈哈站了起来,伸脚在地上用力跺了两下,腆着脸笑道:“这破地恁得滑溜,险些儿在将军们面前丢丑……”

胡小五忍住笑,问道:“你来有甚么事?”

这时那抄什长也看出来坐着的陆鸿才是话事的,灵机一动,说:“只是来问问,各位大人要酒不要,小的屋里有珍藏的好酒,正好孝敬。”

对面的陆鸿呵呵一笑,说道:“不必了,多谢你的好意。”说着向小五子使了个眼色。

胡小五当即会意,从兜里掏出一串钱来,少说有三五百枚,说道:“有劳你快些整治饭菜,我们大人的一点意思,拿去给弟兄们分罢。”

那抄什长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线,连忙弯下腰去接,就在他凑近的时候,眼角突然瞥见陆鸿腰间挂着的狮虎佩,吓得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怎么着?”陈三流在旁笑道,“地又滑了?”

旁边侍卫一阵哄笑。

只不过这回抄什长自己再也笑不出来了,他干瘪黑皱的脸上分辨不出甚么表情,双眼瞪得老大,忽然抬起头来叫道:“您是副都护霍大人!”

屋内顿时鸦雀无声,陈三流左手摸上障刀的刀柄,问道:“甚么霍大人,安东有几个副都护?”

抄什长“哎呦”一声,连忙抽了自己一个嘴巴,说道:“咱们草原边上的兵都说陆将军是霍骠姚转世,小人一时惶恐说漏了嘴,该死该死!”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况且他这一记马匹拍得恰到好处,陆鸿带着周遭的侍卫都又笑了起来。陈三流也收了刀,抱着手臂笑道:“鸿哥,你都成霍骠姚了,那我怎么也得算个李广罢!”

胡小五接口道:“那我是李陵。”

王正说:“我是李广利。”

三人越吹越不靠谱,侍卫们又是起哄大笑。

抄什长见他们不信,连忙红着半边脸赌咒发誓:“这是千真万确,小的要敢乱吹半句,天打雷劈!”

陆鸿伸手拦住了陈三流他们的,向抄什长问道:“好,我信你了,那你怎么看出我的身份了?”

抄什长扶着面前的条凳站了起来,心中也镇定了一些,同时美滋滋的,心想这么天一般大的官儿竟然被我瞧见了,而且半点架子也没有,可不像有些个小萝卜头,拿个鸡毛当令箭!

他尽量摆出几分崇敬的笑容,说道:“一个多月前,花源花大将军从南苏州移防到广边寨,是从咱们这里歇过脚的。小的见过他老人家腰上挂的,也是这么一个……一个……”这狮虎金沙佩叫什么名儿他却说不上来,“总之似这般狮子大过老虎的,就是正四品,咱们平州正四品的将军就您一位……”

“嗯。”陆鸿点点头说,“你倒有些聪明,不过我来的事不要到处宣扬,懂吗?”

抄什长连连点头,跟着就被陈三流轰了出去。

这一夜过得十分漫长,外面一直不停的大雨和一阵阵闷雷不断地搅扰着人们的清梦。

正当将至半夜的时候,驿站外又响起了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侍卫们全都摸着黑一惊而起,两名在门后面值夜的也迅速捧着刀站起身来。

只听蹄声就在他们所住这间屋旁乱糟糟地停了下来,然后那批人接连下马,窗外便接连闪过一个个黑幢幢的人影,那一拨人马便立在他们屋檐下躲起雨来。

跟着一个粗嗓门的在门扇外大喊了一声:“驿站里的人呢,都滚出来伺候!”

这人连喊了两声,也不见人出来,便污言秽语地骂了一通,向同伴说:“这鸟天气,大雨下个没完没了!好在扶吐瀚恰巧出去扫外围,呵呵,那位大人早早赶到怀远军也是无可奈何,咱们抢先一步出关接住扶将军也是一样!”

他身旁的同伴便告诫他小声,说:“天气这样坏,说不定那位大人也在这驿站里歇着,咱们还是小心为妙。”

那粗嗓门不屑地哼了一声,说道:“不可能,从他们出发的时辰推算,下午就能到怀远军了。再说,那位大人这样高的官位,怎会宿在这种腌臜地方!”他虽是这样说,可声音毕竟压低了一些。

这时只听窗户纸上“嚓”的一声,被戳了个孔洞,似乎有人转着眼珠子朝屋里张望,好在屋里黑咕隆咚的,他并没能看见什么名堂。

可是这个举动却将屋内的侍卫们都惊出了一身冷汗,一个个大气也不敢多出,端着身子半分也不敢挪动。

守在门后的荣幺用“推手语”向身后的三流子请示,在得到“静观其变”的指令之后,便与另一名侍卫攥着刀柄分别躲在门扇两边。

不一会便听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接着就响起了抄什长惶恐谄媚的声音:“长官们好不辛苦,这么晚的出公务!”

随即发出“哎呦”一声痛呼,听声音是在泥地上打了两个滚。

那粗嗓门总算找到了发泄的目标,但又不愿意冲出屋檐去冒雨厮打,只得站在窗前骂道:“狗入的贱胚子,安东养了一群废物,这么大个兵站竟然没人把守?”

那抄什长哪里还敢送上来挨拳脚,便远远地站在雨中,陪着干笑说:“请大人体谅,弟兄们夜里都要上哨楼值夜,没有多余的人手伺候,因此来得晚了。”

那粗嗓门还没说话,刚才劝他小声的那个同伴便问:“下午时有没有一队人马从你驿站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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