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天策(203)
作者:苏渔川
上个月他在南市里听说北边打完了仗,禁军已经班师回朝,就估摸着朝廷该征兵补缺了,后来瞧见陆相公那位家人牵着军马,他那心思便又忍不住活泛了起来……
就在七月十五那天晚上,他终于在送陆相公回去的路上,鼓起勇气表达了当兵的意愿!
可是也不知是过于紧张,还是太过激动,他之前偷偷打好的一大篇腹稿最后连半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他可是有能耐的!
他听说朝廷在研制火器——几个月前他为了近距离“瞻仰”禁军的威风,特地跟着几名羽林卫的校官一路上了西市的一间酒楼,他是出家道人,别人并不怎样避讳他,因此那些人说话聊天便放肆了一些,也叫他无意之中听到了这个消息。
那个所谓的“单筒火弩”,研制了好几个月也没能造成——可是他会啊!
他十四岁时便自制了第一杆火弩——一个简单粗糙的竹筒——在成功打出石弹并将香坛崩缺了一角之后,也把自己震成了伤残——他的右耳至今也听不见甚么声音。
十六岁时终于用一根铁筒制成了一根更加完善的的火弩,并且成功射出三次,最终将原先的那尊香坛打断了腿,并且彻底报废,而他那支火弩也被孟真人没收了……
他之所以会做这些,就是因为学到了他们丹鼎派制作火药的“伏火矾法”,并且将曾经当时最先进硫、硝、马兜铃配方改成硫、硝、木炭,大大提高了火药的威力。
他觉得这些东西完全可以作为他进身羽林卫的本钱,但是很可惜,他白白错过了一个好机会……
胡立涛一边埋怨自己,一边气愤愤地往丹炉中加火,他伸手往柴堆里摸去,随手抽了一根竹筒便丢进了炉内。就在竹筒离手的一刹那,胡立涛猛然想起那是用来装火药的玩意儿!
几乎是在下意识之中猛然向后一跃……
此时就在修业坊西南角的陆府,这一家的当主陆鸿,正坐在内院的书房里,抱着手臂烦躁地听着外面来来往往的脚步吵嚷声。
他昨天就把书房从偏厅搬到了内院,而且已经坐在这里一个下午了,但是他半个字也没能看进去,因为今天外面实在是太吵了!
那个莫管家倒是个肯下力气的人,从早晨鸡叫便领着下人们满院子地洒扫,坊门一开便向小五子领了几十贯钱,从下人里挑了好几个年轻力壮的,跟他一道儿上南市去采办家具用什,还有锅碗瓢盆、菜种树苗,凡是家中缺的,统统按照急缓顺序搬进了家门……
现在那些庶仆们就被莫管家督促着,从晌午一直忙到现在,陆鸿甚至留心数了一遍:花匠栽了六棵树、两垄菜;马夫带人重新盖了一座马厩;家里又添了两套竹榻、一个书架、十二张长几、四十六个蒲团、四寸碟八十八只、六寸碟一百零八只、竹筷六十双,还有无数乱七八糟的家常用品。
当然了,他并没有亲自出门去数,而是在屋里便听了个真切。那莫管家站在庭院里,不断地对下人们下达着命令:“孙六,带两个人把这六棵树苗种上,位置你知道的,还有这两垄菜地……平四,带六个人,把马厩拆了重盖——莫伤了相公们的马……你们几个,把这个书架搬到胡相公的书房去,长几放四张进大厅、留八张进库房……”
陆鸿手里的《诗集》中午翻开时在哪一页,现在还在那页,不过他并没有出门制止他们,也没有要求莫管家和下人们小声一些,因为那是他们的工作,他们在用心用力地营务着这个家,为明天的宴会和往后的生活做准备……
就在他强自镇定心神,准备举起书本来看的时候,突然天边“嘭——”地一声巨大的闷响,将他桌上杯中的茶水都漾出了几圈波纹。
跟着便隐隐约约听见隔壁那位大嗓门的老妈子叫道:“不好啦,玉浮观炸啦!”
第一百八十二章 好日子
——玉浮观没有爆炸。
但是搁在观里几十年的那座丹炉使命算是结束了,孟真人打算送给陆鸿的养元丹也变成了几坨黑黢黢的圆疙瘩。
这在修业坊里算得上一件不大不小的新闻,但是在整个神都城来说,最多也就能在茶余饭后充当两句谈资,甚至连登上《大周赛刊·州闻版》豆腐块的资格也没有——由于皇帝崇道的缘故,神都内外的道观实在是太多了,丹鼎派的也不在少数,似这种炼丹走水的事故并不算多么稀奇!
而且神都贵为大周政治文化经济中心,每天大大小小的新闻数不胜数,前两天平海军、清灵军送呈奚王牙帐的消息还在持续发酵当中,今天便听说主持北边战争扫尾的花小侯已经回京了。
因着这些连续的利好消息,丰庆帝下令,七月十八在端门城楼举行一个小小的阅兵仪式,并从今日起三天内,全城宵禁推迟两个时辰,端门大放烟火花灯庆祝。
城中三市的商贩们闻讯纷纷大呼万岁,各自振奋精神、相继活络起来,不仅加急采办一应庆祝用的烟花炮竹、花灯河灯,饭馆子们也集体推出了宵夜大餐。
百姓们自发地组织到天街,提壶担浆,犒赏一队队入城受阅扫北大军!
《赛刊》也报出另外一记利好消息:青州齐云社预备在七月廿日进京,约了神都本地和吐蕃来的鞠社,在七月廿四朝廷休沐日这天,于西郊新建的“蹴鞠笼城”举办一场盛大的比赛!
一时间上至皇室京官,下至黎民百姓,响应如潮,一万四千多张“门票”在七月十八这天早上刚刚开出便被抢购一空!
不过陆鸿没有去瞧阅兵,也没有关注即将到来的鞠赛,虽然他的手里有一张朱胤送的终身甲等票。
他甚至没有多么关心晚上自家举办的乔迁酒宴,一切交给了那位能干的莫管家。因为他打算请的人不多,只有修业坊里几位邻居罢了。
刚刚预备下的四张长几现在就摆放在空荡荡的正厅里,即便是这样,他也没打算能够坐满……
事实上他并没有甚么要紧事在忙,他早晨起来便在陆府里转了一圈,整个儿欣赏了一遍莫管家的“杰作”,不仅亭台楼阁合他的心意,昨日刚种下的六株新树看起来也是前程大好,而且昨夜加班加点整饬好的新马厩也显得整洁气派,饶是迟行那般大骨架的骏马,住在里头也逍遥自在,并不显得局促。
在他感到十分满意之后,便回到书房里继续做他的澡胰子……
反正现在书是瞧不进去了,他一整天都感觉心里毛毛躁躁的,也不知是为了甚么缘由。
隔着一座修文坊的天街上,从天刚亮便开始闹哄哄的。
今天是双日,照例没有朝会,皇帝和百官们就将精神头儿一起放在了阅兵上面,连带着百姓们也早早起来,辰时还没到,就已经把天街两侧围得水泄不通。
这些景况都是莫管家来汇报给他的,等到巳时初刻,他便在书房里听到一连串整齐的马蹄声,和踢踢踏踏的军步声,间或响起一阵阵众军的应喝叱吼。
他甚至能想象得到,那些他曾经带过的兵们,此时都满身荣耀地在照本背着皇帝的慰问:
同志们好——
首长好——
同志们辛苦了——
为人民服务——
当然不会是这么喊的……
因为他躲在自己的上房里,隔着几层砖墙,除了听到那些嗡嗡嗡的叫喊声,根本连半个字也分辨不清,只好本能地脑补了这些画面。
昨天晚上皇帝就派人来问他:身体是否康复了些,能不能参加这次阅兵呐,能来的话朕身边已留了位置,不能来也不勉强……
他犹豫了再三,还是以“怕风畏寒”而婉拒了。
他自己也闹不清是出于甚么心理,就是不愿意挤在那种场合里和别人分享那种快乐——是的,他虽然没去现场,但是他的心里比谁都高兴,那都是他的兵,现在正享受着莫大的荣耀,他能不高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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