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肠剑(出书版)(89)
作者:吴蔚
商家赶去报了官,仲臣当时在司寇署当值,闻报赶来鼓楼,却仍然不得入门。遂派了个身手敏捷的吏卒缘屋柱爬上二楼,从窗户跳入房中,再到一楼开了门。
查验尸体时,发现见离身上只有一处剑伤,透胸而入,手法干净利落。仲臣找不到其他线索,又四下询问商铺,也没有什么发现。
司寇署长官大司寇季札人在鲁国,常年不在国内,事务颇为混乱,官吏遇到大事,多向上禀报。刚好吴王阖闾、相国伍子胥都在楚国,仲臣便将见离被杀报告给了主持吴国事务的太子波,太子波年轻,又只关心来自楚国战报,对市吏被杀没什么兴趣,便指派仲臣调查。
仲臣又道:“依臣勘验现场情形来看,当夜有人来访,见离举灯开门,却被对方以利器杀死,油膏灯也跌落在一旁。”
月女道:“适才吏君说,最初发现见离遇害时,门是从里面闩上的?”
仲臣道:“应该是凶手所为。”
月女道:“这么说,凶手杀死见离后,便将门闩上,然后他自己跑去二楼,推开窗户,再顺柱子爬下来,为什么要多此一举?他又不是小白。”
仲臣也不知道小白是谁,只漫应道:“关于这一点,臣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计然想了想,问道:“可否请吏君带我去鼓楼看看?”
仲臣道:“当然可以。”引计然来到鼓楼,又告道:“目下吴市事务由福禄代掌,这就是福禄。”又将计然引见给福禄。
那福禄是名七十余岁的老翁,满头银发,气色也很好,只是身体有些发福,一听到计然的名字,忙道:“原来是渔父,臣久闻大名。”
计然道:“你不是早就退休了吗,从哪里听过我的名字?”
福禄道:“市吏君见离。渔父不是明离的师父吗?见离时常提起的。”
计然道:“明离跟见离时有来往吗?”
福禄道:“来往谈不上。见离自小就认得明离,刚好鼓楼与总铺离得不远,时不时会遇到,好歹也是亲眷,总要打声招呼。不过……”
计然道:“不过什么?”
福禄道:“明离总是神色冷冷,爱理不理。起初见离还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占了明离市吏的位子,后来才知道明离连大王的厚赏都没要,更不会在意区区一个市吏了。”
计然心道:“原来明离对离氏家族还是很有些隔阂,是我疏忽了,我不该将他从宋国调来姑苏。”
他又问了一些现场情形,一楼、二楼均一一查看了一番,正预备离去时,福禄忽问道:“怎么有好些日子没见到明离了?他是不是又去宋国了?”
计然手下未曾张扬明离失踪一事,计然也不回答是否,只“嗯”了一声,便告辞出来。
仲臣问道:“渔父可有什么发现?”
计然摇了摇头,向仲臣道了谢,命侍从取了些财物给他,道:“就当是吏君今日辛苦走了一趟的谢礼。”
仲臣千恩万谢,收下财物自去了。
计然问道:“月女是想回渔场,还是就住在这里?”月女心不在焉地道:“我听计然哥哥的。”
计然道:“为寻人方便,自是留在城里好,只是环境差些。”月女道:“那么便留在这里吧。”
计然道:“月女想什么呢?这般出神。”月女道:“我在想,那凶手为什么杀人之后,要闩上门,再从二楼爬柱子出去?”
计然沉吟道:“凶手杀人之后闩上门,不难解释,他多半是要在鼓楼找什么东西,又怕有人经过发现了尸体,便先将门关上闩好。至于他为什么不走正门,非要费劲爬柱出去,我也想不明白。”
月女见计然欲换衣衫,问道:“天色已经不早,计然哥哥还要出门见客吗?”
计然道:“而今吴军攻楚,越军伐吴,姑苏城还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明离失踪已近一月,迟一天,便多一分危险,得尽快找到他。”
月女道:“我也希望快些找到明离。计然哥哥手下没有无能之辈,他们找了这么久,也没有线索。我们才刚来姑苏,要如何寻起?”
计然道:“我先去子市见个人,快去快回,你也累了,先休息一下。”
月女笑道:“那我等计然哥哥回来,一起吃晚饭。”
计然点头应了,又嫌车子太慢,骑马赶来子市。子市即是旧时市集,面貌已大为改观,虽不及吴市规划齐整,却也比原先大了许多,成为手工匠人的聚集地。
计然寻来匠门附近的剑坊时,白鹭正要打烊关门。他见到计然到来,很是惊讶,随后告道:“我师父、师母均在莫干山[17]为吴王炼剑,人不在姑苏。”
计然道:“莫干山在何处,我怎么未曾听过?”白鹭道:“是我师父在浮玉山附近发现的一座山,没有名字,师父便用他和师母的名字来命名。”
计然点了点头,道:“那一带我去过,山高岭峻,四季雾凝,是个锻剑的好地方。”
又道:“你坚持留在姑苏,自有缘由。但你身为剑坊弟子,不去莫干山侍奉师父,旁人包括你师父、师母不起疑心吗?”
白鹭道:“这个不劳计君操心,剑坊弟子众多,远不止我一个,师父特命我兄妹二人留在姑苏,主持剑坊大局。计君要找我师父、师母,怕是得多等上一阵子了。”
计然道:“我今日刚到姑苏,是专程来找白鹭君的。”
白鹭微一迟疑,便请计然入堂就座。又见数名侍从寸步不离地分侍计然身后,笑道:“怎么,计君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计然道:“白鹭君是越人,当熟知水性,岂会不知‘小心驶得万年船’的道理?”
白鹭笑道:“计君大驾光临,应该不是来找我打嘴仗的,敢问有何见教?”
计然道:“我弟子明离一月前失了踪,就在吴市市吏见离被杀三日后,我来向白鹭君讨教,可知道明离下落?”
白鹭讶然道:“原来计君怀疑我派人绑架了明离。”计然道:“我记得早几年前,白鹭君也做过这种事。”
白鹭道:“原来计君还记恨当年专毅之事。实话告诉计君,我根本不知道计君爱徒明离失踪一事。至于吴市市吏见离被杀,我倒是听说了,不过这件事也跟我们没有关系。”
计然目光炯炯,凝视着白鹭,问道:“白鹭君自称是实话,当真如此吗?”
白鹭道:“计君是个厉害人物,又知悉我等身份,等于握有我兄妹的把柄,我不是傻子,为何非要跟你为敌?”
又道:“况且计君应该知道当下局势,我等关注军情战事还来不及,谁有闲心去理会计君的爱徒?”
计然道:“那好,我就相信白鹭君。”
白鹭道:“既然计君如此关心爱徒下落,我倒是可以代为打听,不过嘛……”
计然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白鹭道:“月女。”计然闻言,大感愕然。
侍从鱼亭喝道:“你敢当着渔父的面,提出这样的条件,胆子可真是不小。”
白鹭道:“请计君和各位不要误会,我不是要月女的人,我是想要她的技艺。如果我能帮计君找到明离,就请计君说服月女去越国,请她教习越军剑术。”
计然一怔,随即笑道:“你还真是天真,你该知道月女的性子,就算我答应,月女也不会答应的。”
白鹭道:“世上没有绝对的事。只要有心去做,就一定能做到。”
计然摇了摇头,道:“我绝不会拿月女做交易。告辞了。”
回来吴市时,天光已暗,月女正坐在灯下。计然一进屋,便闻见了饭菜香气,不禁吸了口气,问道:“今晚吃什么?”
月女笑道:“是我亲手做的饭,计然哥哥来尝尝。”
计然笑道:“月女也会做饭啦?我一定要尝尝。”
却见食案上摆着两铺稀米饭,饭中不知拌了什么,呈现出黑褐色,颇为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