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肠剑(出书版)(65)

作者:吴蔚


文种道:“我来吴国已有些时日,当日不曾想到会以那样的方式与老友相会,实在抱歉。”

范蠡笑道:“这有什么可抱歉的。各为其主而已,而且我也不是为吴人做事。”

文种左右看了一眼,重新戴上笠帽,道:“越国危机解除,我已经完成使命,今日就要设法离开吴国。我在越国,深得越王信任,范君何不跟我一道赴越?我会在越王面前大力举荐你。我二人联手,何愁大事不成?”

范蠡已无为吴效力之意,闻言怦然心动,但又不愿意就此舍弃计然等人而去,遂拱手道:“我还有些俗务缠身,等处置完毕,定会赴越国与文兄相会。”

文种道:“那好,我在会稽[4]等着与范君再会。”

范蠡忍不住问道:“行刺吴王僚、再嫁祸楚国大夫华登一事,可是文君一手策划?”

文种也不否认,径直点了点头,道:“吴王僚有意伐越,越国目下远不是吴国对手,这也是不得已的法子。”

范蠡道:“那么五湖公可是你手下人所杀?”

文种摇头道:“不是。这次我来吴国主事,不是为杀人而来,绝不会滥杀一人。四名死士行刺吴王僚时,杀死了一些吴王侍从,这是不得已而为之。”

范蠡道:“市吏被离呢?他被杀当晚,文君人就在隔壁客栈。”

文种道:“我入住鼓楼客栈,只是慕名去吃鱼粥、鱼酱。夜半鼓声响起,我知道出了大事,又怕因之暴露了自己的身份,遂穿衣佩剑,匆匆离去。不想因此被当作杀人凶手,画出图形,遭到通缉追捕。”

范蠡又问道:“那么华登呢?”

文种因范蠡已同意投越,也不相瞒,实话告道:“华登是意外之喜。我原先的计划,只是派人刺杀吴王僚,得手固然最佳,失败亦无妨,我编出寿梦手书一事,挑拨吴王僚与公子光相斗……”

范蠡惊然道:“寿梦手书是文君编出来的吗?”

文种颇为得意,笑道:“当然是编的。其实也不全是我的功劳,我只是在旧传闻上加了手书为大夫邢平保管一条。试想寿梦在世,邢平之父狐庸是其最信任的大臣,位至相国,谁还能比他更有资格保管手书?”

范蠡叹道:“难怪一时间满城风雨,竟是文君派手下在四处散布流言。”

心中又暗道:“文种这招高明之极,但他不知当真有一份寿梦手书,且就在吴国大夫邢平手中。”

文种又道:“我其实并不认识华登,但他之前曾到吴国避难,我方有眼线见过他,他这次来吴地,被眼线认出,立即禀报于我,我遂安排人手严密监视其行踪,当时已有将行刺事件嫁祸于楚人的主意,不过要等待合适时机。那日华登单身追逐一名女子而去,我觉得是大好机会,遂派人等在途中,等华登返回时,将其擒获。”

擒住华登后,文种带人将其押回其藏身之所,以其为人质,制住了华登侍从,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毒药,迫使华登及诸侍从服毒自杀,又做好摆设,这才从容离去。至于投书引吴太子庆忌到华登藏身之所,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

范蠡道:“那你为何还要借华登一事除掉我朋友计然?”

文种道:“计然的名字我听过,我也知道他来了吴国,但我跟他无冤无仇,为何要害他?”

范蠡大诧,问道:“不是文君派人将计然和月女诱去华登藏所、好让吴太子庆忌撞见的吗?”

文种摇头道:“绝无此事。”又道:“我连刺杀吴王僚及嫁祸华登这两件大事都不瞒范君,还会特意否认计然一事吗?”

忽听到“吱呀”一声,有人开门出来,却是补釜匠剑鸣开后门倒水。

文种忙将笠沿压得低些,道:“我得走了。范君,请多珍重,我们后会有期。”范蠡遂道:“后会有期。”

文种刚走,侍从便从暗处闪出,上前问道:“要去跟踪此人吗?”

范蠡摇头道:“不必,不是越人捉了盈娘。我们回去渔场吧。渔父和陈音还在等消息。”

回到菱湖渔场,范蠡先来书房见计然,将事情和盘告知,又道:“我想不明白的是,明明是越人一手炮制了华登替罪,何以文种并不知道有人将渔父引去了华登藏所?”

计然踌躇道:“或许是文种手下私下所为,而这人刚好跟我有私怨。”

范蠡笑了起来,道:“我实在想不出渔父这样的人,会跟谁结怨。”

计然也笑道:“我自认为为人还算好,所以我也想不出来谁跟我有怨。”又摆手道:“算了,这件事不提也罢,反正已经过去了。”

陈音听说范蠡已经回来,立即不顾侍从阻拦,闯了进来,问道:“可有盈娘下落?”

范蠡道:“实在抱歉,目下只能肯定不是越人捉了盈娘,而且盈娘也不是什么越人间谍。”

陈音奇道:“范蠡君如何能这般清楚?”见范蠡不答,便立即会意过来,道:“啊,你有越国朋友。”

范蠡道:“谁有动机捉盈娘这件事,我在回来的路上已反复思虑过。二位觉得有没有可能是吴王阖闾派人捉了盈娘?”

而今新吴王即位,大肆清算旧势力,吴王僚母亲被杀,妻妾没为奴婢。太子庆忌、公子掩余、烛庸三人领兵在外,但家眷仍在吴都,尽数遭逮,男丁被杀,妇女没为奴婢。盈娘终归曾是太子庆忌宠妾,亦可能被人发现了行踪,报告了上去,吴王阖闾遂派人将其逮去。

陈音闻言大喜,道:“如此倒好了。”

见计然、范蠡二人愕然有加,忙解释道:“我是个登徒浪子,经常在外鬼混,那些地方虽然不干不净,却有美女,还有许多不为外人所知的小道消息。我听说公子光好色成性,为世间罕见,一夜之间,能同御十数名女子……”

范蠡重重咳嗽了一声,陈音自知失言,忙道:“抱歉,实不该在渔父面前信口胡说。我的意思是,如果吴王阖闾捉了盈娘,一定不会杀她。虽然盈娘少不得要受些屈辱,总可以保得住性命,我便能寻找机会设法营救。”又道:“这件事,少不得要去找孙武帮忙了。”

范蠡道:“你这就要动身去找孙武吗?”陈音道:“是啊。”

范蠡道:“天色已经不早。”陈音道:“救人之事,丝毫耽误不得。”挥了挥手,飞奔去了。

范蠡道:“咳,我不过是随口猜测,我自己都不大相信,陈音竟然立即当真了。”正待赶去阻止,计然摆手道:“无妨,就让陈音去吧,反正他跟孙武相熟,也不会有任何损失。”

范蠡道:“也是,也许陈音只是要找个借口去跟孙武见面。”又见计然案头尚摆着那块“武”字花纹的石头,问道:“这不是月女预备送给孙武的吗?”

计然点点头,道:“月女原先的意思,是她自己当面交给孙武,我便没有派侍从送去将军府。昨日提了一次,她态度有些冷淡,只说不急,以后再找机会。”

范蠡道:“月女只是不喜欢公子光……哦,不,吴王阖闾,觉得孙武做了他的将军,心里有些疙瘩,过些日子就好了。”计然道:“希望如此吧。”

范蠡道:“渔父和月女……你们……我是说,渔父打算何时娶月女为妻?”

计然顿时满面通红,道:“这个……这个嘛……”

范蠡笑道:“你二人两情相悦,渔父何以如此害羞?”

计然道:“这要看月女的意思。”又道:“月女年纪还小,我比她年长许多,还有我这副尊容,总觉得自己……”

范蠡正色道:“喜欢月女的人很多,以我观察,除渔父外,还有专毅、孙武二人,甚至我自己也喜欢月女,但月女却选择了渔父。不是因为渔父的地位,她一直都不知道你晋国公子的身份,也不是因为渔父的财富,渔父看她现今的打扮,跟初识她时又有什么区别?她只是觉得跟渔父在一起时,最为轻松,最为自在,所以不自主地向渔父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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