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肠剑(出书版)(64)
作者:吴蔚
计然叹道:“明离祖父被杀时,我就在隔壁的客栈中。可以说,被离是在我眼皮下被杀的,总觉得自己有些责任。”
明离忽冲了进来,问道:“师父刚才是说,我爷爷被杀那晚,你就住在鼓楼客栈吗?”
计然不知明离何以去而复返,还听到了自己与侍从的对话,点了点头,道:“不错,我那晚就在隔壁客栈中。”
明离道:“你渔父何等身份,怎么会住客栈那种地方?而且刚好选中鼓楼旁边的客栈。”
侍从念辞喝道:“明离你好大胆,是在暗示渔父杀了被离吗?”
计然不动声色,令侍从退开,道:“当日我在王城中办事,出城时天色已晚,不及返回渔场,遂临时歇在了鼓楼客栈。”
明离道:“不对。我到鼓楼时,听爷爷提到了渔父,说明日有要紧事找你。”
计然道:“我确实跟被离有约,因为我见过逃犯孟白,尊祖父预备让画师来找我,画出孟白相貌。”
明离道:“可我爷爷当晚就被人杀了,而你渔父次日就乘船离开了吴都。”
计然一怔,随即苦笑道:“听起来,我好像是还蛮有嫌疑的。”
又问道:“那你说说看,我为什么要杀尊祖父?你也知道我这样身份的人,入住客栈会引人注目,既要杀人,我为什么还要有意引起旁人注意?”
侍从念辞忍不住摇头道:“这孩子是个傻子,竟然怀疑渔父杀人。”
又问道:“你到底是不是离氏家族的人?你不知道你们家族世袭市吏,是历任吴王心腹吗?知悉的秘密太多,难免会有……”见计然摇头,便闭口不言。
明离也狐疑起来,问道:“师父没有杀我爷爷吗?”
计然道:“没有。你叔叔要离知晓凶手身份,如果我是凶手,他会将你送来我身边吗?”
明离这才释然,忙跪下请罪。
计然上前将明离搀扶起来,道:“你只是想知道真相,有什么错?日后你若有疑问,尽可以来问师父,师父尽力解答,如何?”忽见到窗外白影一晃,便笑道:“小白来寻你啦,快去吧。”明离道:“诺,弟子告退。”
侍从念辞道:“渔父待人实在太好,宁可自己受委屈。”又问道:“渔父预备今日入城见赵须吗?”
计然道:“再多等几日吧,也不急在一时。而今吴王新立,王城必定戒备森严,严加盘问。我去官署找赵须,一定会有人禀报吴王阖闾。此人雄才大略,却又阴险毒辣,当日我有负他所托,还不知道他会怎么想,尽量避开他的视线为妙。”
洗漱完毕,用了早膳,便来书房处理各地书信、账册。
却说明离与月女、小白玩耍之时,无意中提及计然晋国公子的身份。月女大诧,一时难以相信,急忙来找范蠡确认,道:“范蠡君告诉明离,说计然哥哥是晋国公子?这不可能。”
范蠡笑道:“为什么不可能?怎么,公子就该天生英俊潇洒吗?”
月女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计然哥哥脸上的伤,不是天生的。他……他受了那么多苦,如果他是晋国公子,哪会有这样的经历?”
范蠡道:“所以他才成了计然。出身不能改变,但经历改变了他。”月女听了,若有所思。
范蠡笑道:“怎么,我们月女一听说渔父是晋国公子出身,就要对他另眼相看了?”
月女忙道:“当然不会。我只是觉得惊讶,世间竟然还有计然哥哥这么好的公子,一点架子也没有,完全不拿自己当公子看。”顿了顿,又道:“而且从来不炫耀出身,我与他朝夕相处,竟是不知道他是晋国公子。”
范蠡叹道:“的确,计然是个与众不同的人。”又笑道:“月女也是个与众不同的人呢,你二人堪可相配。”
月女虽然天真,但毕竟有女儿家的羞涩,当即红了脸,举袖掩面,自奔回房中去了。
笑容凝结在范蠡脸上,悄立良久,心中仍喟然不已。
到下午时,陈音忽拖着范蠡来书房找计然,告道:“我到了盈娘暂时栖身的地方,盈娘人不见了!四下凌乱不堪,案倒几翻,卧榻上还有一摊血迹。一定是越人间谍找到了盈娘,将她强行带走了。这可要怎么办才好?”
范蠡道:“我本来建议陈君去找孙武帮忙,他目下是吴国将军,手握重兵,足以调派人手搜寻盈娘下落。”
陈音道:“孙武现下是新吴王面前的大红人,身份不同一般,就算肯帮忙,也会由此牵扯出盈娘的越人间谍身份,不妥。”又朝计然下拜,道:“渔父,你能耐这么大,你帮帮我,帮我找到盈娘。”
计然忙放下手中卷册,道:“我与范蠡君之前追查过那伙越人,一直没有发现蛛丝马迹。仅有的一次交锋,还是意外在市集撞见曾诱我入彀的男子孟白,但后来那条线索也断了。”
想了想,又道:“这样,我和月女见过那个自称孟白的男子,我派人寻个画师来,画出他相貌,以寻人的名字,张贴在市集等要害地方,看是否能找到线索。”
范蠡道:“我当日在废宅外,只听到谈话,未见到对方面容,要是及早往院中看上一眼就好了。如此,便能验证那男子到底是不是孟白,还能知道那名女子的相貌。”
计然道:“当日在废宅与孟白交谈的女子,极可能就是那晚来到渔场的女刺客。”
陈音闻言,愈发焦急,道:“渔父的法子固然可行,但凭画像找人,实在太慢。怕是等找到人,盈娘早被那伙人折磨死了。可还有别的更快的法子?”
计然看了范蠡一眼,颇觉费神,随即摇头道:“应该是没有了。”
范蠡叹了口气,道:“我倒有个更快的法子,为了救回盈娘,愿意勉力一试。”
陈音忙询问是什么法子。范蠡道:“陈君不必知晓详情。你累了一天,请先回房歇息,容我与渔父商议。”
陈音本不想走,转念想到对方是在无偿帮助自己,自己怎可继续蛮横,非要洞悉一切?遂点头同意,拱手辞出。
计然问道:“范蠡君是打算设法寻到文种,当面求情,请其释放盈娘吗?”
范蠡点点头,道:“我的心思都瞒不过渔父。救人要紧,我这就去准备准备,动身赶赴市集。还请渔父借几名人手给我。”计然道:“渔场侍从,任君调派。”
范蠡带侍从赶到市集时,天色已黑,便留宿在鼓楼客栈。次日一早,市集开市后,范蠡命侍从四下张贴事先写好的寻人告示,只有简单八个字:“少禽见字,速往东镇。”
“少禽”是文种之字,“东镇”则是市集补釜铺之铺名,补釜铺的背后,便是文种打晕范蠡之处——废宅。
安排好一切,范蠡自来到废宅外等候。到正午时分,有戴笠男子姗姗而来。范蠡遂起身相迎,深深一揖,道:“多谢少禽当日不杀之恩。亦多谢少禽今日肯冒险前来相会。”
那男子当真便是文种,闻言取下竹笠,问道:“范君是从告示认出了我,对吗?”
范蠡点了点头,道:“你被吴国通缉,多露面一次,便多一分危险。我长话短说。你或是你的同伴可有捉走一名名叫盈娘的女子?”
文种道:“盈娘是谁?”范蠡道:“盈娘之前是吴太子庆忌的侍妾,后来是华登的侍妾,再后来又是太子庆忌的侍妾,而今是我一个朋友的情人。”
文种完全糊涂了,摇头道:“我不认得这女子。”
范蠡道:“那我便实话说了,盈娘是越人安插在吴都的间谍。不过她想过自己的生活,不愿意再做这等危险之事,但越人却不肯放过她,近日派人捉走了她。”
文种道:“范君邀我相会,原来是想救盈娘。但文种向你保证,盈娘决计不是越人间谍,也没有越人捉走她一事。”
范蠡一怔,忙道:“看来是我想错了,我竟害得文君冒险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