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肠剑(出书版)(55)

作者:吴蔚


公子光闻言大为惊异,问了经过,讶然道:“竟发生了这样的事,伍子胥居然没有派人告诉本公子。”转念即明白究竟,叹道:“他是见我处境艰难,不忍我烦上加烦。”

计然道:“那刺客夏至,公子可知其来历?”

公子光道:“当日他擒住专诸,我爱惜他是名壮士,邀他入堂,攀谈了一阵。他自称名叫夏至,是楚国人,刚好路过公子府,见专诸形迹可疑,便留了神。”

又道:“莫非他接近我,其实是为了接近伍子胥?嗯,这个人一定是楚国费无极派来的刺客。”

计然道:“相比于伍子胥,王孙胜对费无极的威胁不是更大吗?当日夏至人在五湖酒肆,本有刺杀王孙胜的最佳机会,他却放弃了。”

公子光道:“王孙胜年纪还小,又是楚国王族,或许夏至不敢对他动手。”

又笑道:“渔父前半句话,恕光不能赞同。要说对费无极的威胁,伍子胥可比王孙胜大多了。王孙胜确实还有回国执政的想法,但只是想想而已。伍子胥却是发誓灭掉楚国,为此不惜付出一切代价。那份决心和气概,我公子光从来没有在任何人身上见到过。”

计然细一思虑,果真是这个道理,心道:“公子光到底是公子光,有极准的看人眼光。那夏至曾监视跟踪王孙胜,大概看出他不足为虑,反倒是伍子胥,将会是楚国强敌,于是专心对付伍氏,却意外为月女所阻。”

计然又问道:“还有一事,我颇感好奇,日前我听到风声,说吴国舟师原本是要攻打越国,出了楚人行刺吴王一事后,吴王震怒,便下令吴师改攻越为伐楚,是这样吗?”

公子光道:“渔父消息好生灵通,这等吴国军事机密,竟也能知悉。不错,吴师原本是要攻打越国,大王想任太子庆忌及两个弟弟为帅,令三人一战扬名,觉得越国弱小,远比楚国好对付得多,所以特意选了越国作为庆忌等人的首战目标。”

计然这才明白究竟,又问道:“可我听说晋楚两国立有盟约,灭楚之前,不得兴师攻伐他国。难道没有这回事吗?”

公子光道:“是有这回事!但那是申公巫臣与先祖寿梦所立盟约,而今几十年过去了,吴国已是第五任吴王在位,谁还顾得上当年的盟约?之前大王不是也派了大军随华登赴宋吗?那已是违反盟约之举。有了第一次,当然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计然心道:“寿梦手书抑或涉及当年盟约,抑或干系吴国王位继承人,无论哪种,公子光都不知悉真有寿梦手书一事。”

公子光又恨恨道:“这个华登,还恩将仇报,竟跑到吴国来行刺大王,害得我跟着虚惊了一场。”

计然不便接话,又闲谈了几句,便告辞出来。

公子光道:“光有足疾,恕不能远送。渔父已是公子府贵客,随时欢迎大驾光临。”

计然离开客堂,随下人穿过前院时,忽觉腰间一痛,低头一看,却是被石子砸中。循迹望去,竟是公子光之女滕玉板着脸站在花丛后。

计然问道:“你为什么要用石子砸我?”

滕玉道:“是你这丑八怪害得我挨了父亲训斥。他一向疼我,今日竟当着弟弟们的面责骂我,我这脸往哪儿搁?不砸你砸谁?”

计然闻言,不由得哭笑不得。下人畏惧滕玉,不敢相劝,只低声告道:“快些走吧。这是府里的小魔头,谁也招惹不得的。”

计然点点头,道:“实在抱歉啦。”

正待走开,滕玉又是一块石子砸来,计然既有防备,便闪身躲开。

滕玉大怒道:“你还敢躲,我……我……”一边发怒,一边往脚下寻找石子。

忽有女子赶过来斥道:“滕玉不可胡闹。”却是滕玉的姑姑叔姬到了。

滕玉道:“你虽是我姑姑,年纪却比我大不了几岁,装什么大人?”撇了撇嘴,自往花丛后玩去了。

叔姬歉然道:“实在抱歉,滕玉是被她父亲宠溺坏了。”计然笑道:“不碍事。”

叔姬又叫道:“渔父请留步!叔姬有一事,想请教渔父。”

计然见对方欲言又止,便对下人道:“你先退下,我一会儿自行出府便是。”

下人应道:“诺。渔父的侍从已经到了,正候在府外。”

叔姬等下人走远,又见左右无人,这才道:“之前听家兄说,渔父住在菱湖渔场,对吗?”计然道:“不错。”

叔姬忽然满面通红,低下头去,只抚弄腰带上的玉佩。

计然耐心地等了一会儿,仍不见对方开言,便问道:“叔姬可是有什么不便启口之事?”叔姬嘤嘤道:“也不是。”

计然道:“那么便请叔姬明言。”

叔姬又扭捏了一会儿,这才道:“菱湖渔场离穹窿山不远,渔父可认得隐居在那里的孙武?他……他人可还好?”

计然曾见到孙武与叔姬结伴到五湖酒肆,当即猜到她少女怀春,对孙武一见钟情,是以念念不忘,忙道:“孙武人很好。前几日他一直住在菱湖渔场,昨日一早才离开。”

叔姬这才长舒一口气,道:“原来他去了菱湖渔场,难怪家臣在穹窿山找不到他,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意外。”既然得知爱慕的男子安然无恙,便放了心,匆忙对计然道了声谢,转身飞一般地去了。

计然出来公子府,见念辞、鱼亭两名侍从正候在一旁,却不见范蠡,忙上前问道:“范蠡人呢?可有捉到孟白?”

念辞道:“未能捉到人。那孟白对市集地形十分熟悉,几下就把臣等甩开了。范蠡君追上来问过究竟后,认为市集就那么几条通路,孟白一定还在附近,藏在了什么地方,遂分开寻找。但寻了很久,也没有发现孟白踪迹,范蠡君人也不见了。”

计然隐隐感到不妙,忽见到市吏被离之侄要离站在街对面,忙招手叫道:“快带我去见你叔叔。”

要离见计然神情紧张,也不多问,引其赶来市集鼓楼。

计然告道:“我朋友范蠡,市吏君今日见过的,他刚刚失踪了。”急请被离调派人手,到范蠡失踪一带寻找。

要离问了失踪地点,道:“那一带算是市集边缘了,再往外都是田地,不可能藏人。有一处废宅,就在补釜匠的铺子后,会不会人在那里?”

计然觉得有理,忙引人寻来废宅,一推开院门,便发现范蠡俯卧在地上,心中一紧,脚下也有所迟疑。

侍从鱼亭上前翻过范蠡,一探鼻子,告道:“范蠡君人还活着,只是晕了过去。”

计然这才略略放心,命道:“去宅子里面看看。”自己扶住范蠡,掐其人中,叫道:“范蠡君,范蠡君,你醒醒!”

范蠡呻吟一声,醒了过来,一见到计然,便道:“这里!这里就是他们的藏身之所!”

侍从鱼亭奔出来告道:“里面没人,但发现了许多兵器,除了刀剑、弓箭外,还有几副楚国堂谿出产的堂甲。”

被离也跟在计然身后,不明所以,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计然料想市吏是吴王放在民间的心腹耳目,被离必已知晓自己曾出现在华登藏所一事,掩饰反而令其起疑,便如实道:“当日曾有自称孟白者将我引去华登藏所,今日我在市集发现了孟白,范蠡和侍从赶去捉拿,结果被他跑掉。”

范蠡接口道:“我辗转寻来了这里,在院外听到有人对话,是一男子和一女子。那男子道:‘我刚刚露了行迹。甩是甩开了对方,但他们会不会寻来这里?’那女子当即发怒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一会儿楚君就该到了,万一被人撞破,楚君有所闪失,你我如何担得起责任?’听起来,那位楚君十分重要。我正想从院门窥测那一男一女样貌时,忽然脑后生风,挨了重重一记,便晕了过去。”

计然道:“应该就是那女子口中的楚君动手打晕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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