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肠剑(出书版)(24)

作者:吴蔚


计然道:“如此,倒是愈发证实了我们之前的猜测,专诸一定知道凶手是谁,而且知道对方为什么要杀五湖公。”

范蠡道:“我试探问过,他要么一言不发,要么只言片语搪塞过去,口风很紧。不过我已经请渔父手下侍从严密监视,一旦专诸有所动作,我们会立即得到消息。”

计然点点头,又告知其市井流言,只略过大夫邢平手中当真持有寿梦手书一节。

范蠡道:“如此,倒越来越像是楚国所为了,行刺不成,便散布流言,挑拨吴国内斗。”

计然道:“怕是想要吴王僚性命的,不只是楚人。”说了太子庆忌发现有两路来历不同的刺客。

范蠡奇道:“原来渔父派了人到太子宫打探,这怕是得费不少财物不少力气吧?”

计然微微一笑,问道:“楚人是一路,另一路可能是谁?”

范蠡微一沉吟,即道:“那自然是公子光了。”

楚人和公子光都选择在五湖酒肆下手,应该只是时机、地点上的巧合,毕竟吴王僚出宫机会不多。两路刺客先后尾随吴王僚来到五湖,前四名刺客抢先动手,奋不顾身,拼死向前,酒肆的狭小空间给了他们很大便利,几乎得手,若不是神秘灰衣男子的那一剑,吴王僚怕是早已血溅当场。

大概就在最混乱之机,第五名刺客爬上了酒肆房顶。既然是人,便不可能真正做到悄无声息。当时堂中好手不少,像庆忌更是顶尖高手,却无人察觉到头顶动静,足见那刺客把握时机之准。他跃下时的那一剑,也是必杀之剑,即使杀不了吴王僚,也会当其面杀死太子庆忌。

可惜那刺客没想到一个普普通通的山野女孩,竟是身怀绝技,随随便便掷出一只陶杯,便坏了他的大事。

按月女后来悄悄告诉计然的说法,她本可以完全打掉刺客手中的兵刃,但由于厌恶太子庆忌,便有意让他受点小伤,以示惩戒。

计然也疑心是公子光派出了另一路刺客。事败后,公子光料想自己必成首要怀疑对象,但他已经没有筹码可用,听说月女救了太子庆忌,便派其子王孙波来接近天真善良的月女,却被计然及时阻止。

果真如此的话,公子光应该不知道寿梦手书一事,否则他该千方百计地取到祖父手书,以手书正大光明地废黜吴王僚,自己登上王位。即便武力不及吴王僚,他也可以依照惯例,凭寿梦手书向周天子及众诸侯求助。

吴王僚和公子光是寿梦手书干系最大、利益最重之人,二人却都不知情。邢平既然承认有人试探套过他的话,套话者应该就是窥测寿梦手书的知情者。

那么令邢平如此畏惧的人到底是谁呢?谁是那假窃贼的主人呢?会不会就是那人将邢平手握寿梦手书一事泄露了出去?

邢平始终不提旁话,不问谁散布了流言,只向计然求一个解决办法,想必也猜及此节。

之前季札拒绝王位,吴王僚抢先即位,邢平未拿出手书,依照寿梦生前安排,扶公子光即位,已是大大的不该。就算邢平不愿意干涉王室家事,愿意承认既定事实,便该销毁手书,以免留下动乱的根源,甚至祸及自身。

可邢平没有这么做,想必是因为受过父亲狐庸之嘱托。而今他除了抵赖没有手书之外,再无他法。

但就算过了眼前这一关,此事仍有巨大后患,吴王僚和公子光心中留下了阴影,日后看邢平的眼光,必会格外不同,若邢平稍微露一点马脚,那便是灭门大祸。

虽则目下祸福全在邢平自身演技,好在从其语气推测,知情者不会将他手中真有寿梦手书一事告知吴王僚或是公子光。

知情者既知悉手书机密,又曾当面试探邢平,必是吴国王公贵族,如此兴风作浪,自然是想从中获利。吴王僚与公子光斗得两败俱伤,谁是最大的获益者呢?难道是第三任吴王余祭之子公子清?

但按照礼制,王位“兄终弟及”到第四任吴王余昧终止,改为“嫡长子制”,吴王僚死,理该太子庆忌即位。就算公子光凭手段扳回王位,那么他也是以第二任吴王诸樊嫡长子身份即位,下面该轮到其子王孙波。除非这些人都因内讧自相残杀而死,这才会轮到公子清。

当真是一团乱麻!而今吴国王室为争权夺势而相互角力,跟当年晋国何其相似!

好在这件事应该跟华登无关。但那知情者选择在吴王僚遇刺后放出风声,也可谓极善把握时机、借力打力了。

范蠡见计然陷入深思,也不打断,自走到书架前,翻阅卷书。月女忽冲了进来,嚷道:“我又饿了!计然哥哥,有吃的吗?”

计然朝外一看,湖面上金光闪闪,竟已是日落时分,一日竟不知不觉地过去了。忙吩咐厨下准备饭菜,又问道:“你去了哪里?”

月女道:“我看计然哥哥一直没有回来,便想先回去看看小白和孙武哥哥。小白是见到了,孙武哥哥却不在,只有陈音满脸是血,躺在那里,说孙武哥哥去阳山找朋友了。我便一路寻去阳山,结果你们猜我遇到了谁?”

范蠡道:“听说阳山住着一个怪人,名叫公孙圣。是他吗?”月女笑道:“不是。”

计然沉吟片刻,问道:“楚国王孙胜和其祖母,以及楚臣伍子胥,是不是也住在阳山?”

月女道:“是啊,孙武哥哥就是去找他们。不过我说的怪人不是他们。范君当时人不在五湖酒肆,没见过那人,计然哥哥见过他,应该还记得的。”忽又想了起来,道:“不对,计然哥哥没见过,孙武哥哥才见过。”

计然道:“莫非月女说的怪人,是那在酒肆救了吴王僚性命的灰衣剑客?”

月女拍手笑道:“是他。计然哥哥好聪明,人不在场,竟然一猜就猜到了。”又道:“那个人好古怪,我因为曾在酒肆打过照面,主动跟他招呼说话,他对我爱理不理的。”

阳山高八百五十余丈,逶迤二十余里,是吴国王城一带第二高峰,仅次于穹窿山笠帽峰,以其背阴面阳,故曰“阳”,亦云“四飞”,以四面视之势若飞动也。此山山中有湖,但并不毗临五湖,并非吴地胜景。

计然心念一动,暗道:“若强行解释那灰衣剑客是去游览阳山,倒也说得过去。可是他先前在五湖酒肆适时出现,当时楚国王孙胜人也在场,而后此人又出现在阳山王孙胜住处附近,未免太过巧合。”忙问道:“那灰衣人到阳山做什么?”

月女道:“我也拿这话问了他,他不肯回答,总之怪里怪气的,一张脸拉得老长,比冰还要冷。后来孙武哥哥出来,见到灰衣怪人,也是很惊讶,上前招呼,但那人好生没有礼貌,直接转身走了。孙武哥哥听说陈音跟人打架受了伤,便急忙回去了。我惦记计然哥哥这边,就自己回来渔场了。”

范蠡好奇问道:“陈音是谁?”

月女道:“他是孙武哥哥结交的一个朋友。”

范蠡踌躇道:“我听朋友文种说过,楚军中有个神箭手名叫陈音,射术不在昔日养由基之下,后来因为得罪了主将,怕遭到报复,偷偷溜出军中逃跑了,不会跟月女口中的陈音是同一个人吧?”

月女摇头道:“我不知道。这个陈音,不知道他会不会射箭,至少我没见过。”

计然道:“你那张小弩,是不是就是这个叫陈音的人送的?”

月女道:“是啊。有一天陈音来看孙武哥哥,见我跟小白投石子玩,很是不以为然,说石头太小,又扔不远,随手便送了这张小弩给我。”一边说着,一边从衣袍下取出小弩。

范蠡讶然道:“这是琴氏弓弩。月女,你口中的陈音,一定跟我说的神射手陈音是同一人了。”

月女奇道:“陈音是神射手?哈哈哈,我怎么看他都不像。他就是个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最喜欢追逐漂亮女孩子,不管对方有没有主儿,所以常常因为争风吃醋打架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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