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色倾东宫(52)
作者:鱼俞一
老宦官眸光在少女腰腹下那处不可言说的位置顿了顿,“反正,小督主下次得陛下召见莫看莫听便是。”
殷姝抿着唇,虽眼眸里盈满的还尽是懵懂的疑窦,但也凝重点了点头。
路愈走愈深,少女脑子却愈发思绪混乱起来,那事虽是解决了,可调查鬼火一案又该如何是好?
顾缨为何又安然无恙来找陛下了?若他恶人先告状,陛下又听信他的谗言……
正细细想着,却闻身旁老宦官隐晦提醒道:“小督主往后啊,还是少掺杂朝堂之事好,尤是莫与西厂作对。”
“不是老奴话多,而是顾督主那人太过叱咤,权倾朝野,若你的哥哥尚在,尚能与之周璇,而小督主您啊……”
话出,姜贤忠见旁侧的小少年眸色有些黯然,又急忙道:“老奴意思不是说小督主您无能,而是您太过心软良善,只怕,……不是对手。”
殷姝摇了摇唇,“我明白的,姜公公。”
姜哥哥是个好人,可若是哥哥还在,确实能让西厂忌惮三分,然事实上,眼下的东厂提督是自己……
若顾缨连着其他朝臣像今日绊倒自己那般,对东厂使阴招,届时自己还只能苦楚往肚子里咽吗?
殷姝惆怅着深深吐了口气,又闻姜贤忠道:“不过小督主,老奴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一虎势单,众鸟遮日,这朝中除却两厂,还有几个皇子啊。”
骤然冷风拂面,殷姝顿下了脚步,偏头看向姜贤忠,却见其鸭着腰目光垂在地上。
“老奴还有事在身,先行告退了,”姜贤忠步履稍退,又道,“前头这条道左拐便可出宫门,小督主莫走错去了东宫啊。”
看似无意却字字又含循机,殷姝僵在原地,浸寒的冷意从脚底攀爬至四肢。
姜贤忠不愧是御前受宠的老宦官,这一路走来,他字字句句皆说在自己心底,更是三言两语便将自己蛰伏的不安和恐惧说了个明白,就连那自己想都不敢想却又呼之欲出的答案也洞察个彻底。
而且东厂有她这个小提督是寡不敌众,朝野亦是群狼环伺,若不寻个大腿傍着,只怕自己撑不了多久……
可内宫似海,又该寻谁“抱团”呢?
拂在面上的风愈发大了起来,刮得两旁枝丛绿叶乱坠。
殷姝视线凝着变换的天光,心底有了一个答案……
*
东宫望舒亭。
刘德全持着一封密函疾步朝湖心亭阁行去,猝然带着疾风将平和踩碎,引得珠帘脆响。
“殿下,里头又来急报。”
徐徐,一道清沉的嗓音和着凉幽春风一同飘来。
“念。”
言简意赅,声线温和,却氲着与生俱来的压迫和逼仄。
“是,”刘德全领命,将手中密函迅疾张开,目光掠完,道:“一刻钟前那顾缨去了陛下寝殿。”
“还有,今日陛下特地派姜贤忠去请殷小提督面圣,似是将鬼火一案交给了殷姝去查。之后殷姝出了寝殿后又与姜贤忠窃窃密语了好一阵,因离得远,听不清说了些什么。”
话落,闻亭内传出几许书页微微翻动的褶声,姜宴卿轻笑一声,“这般快便安然无恙脱身了,看来这顾缨背后那人比孤想象得还难对付些。”
语罢,韫和温润的声线稍冷,“继续盯着。”
“是!”
刘德全应了声,借着轻纱掀开一条缝来,他不经意瞥见内里矮几上砌好的两盏茶。
两盏?莫非是在等何贵客?
刘德全不敢多问,转过身离开又倏地反应过来,自家主子今日未过问殿下将鬼火一案交给殷姝一事。
如此,似不应该。莫非……老宦官瞳孔一缩,莫非今日那小提督身上发生的一切,尽在太子掌握之中!
方行了几步,却见一个小内侍匆匆忙忙跑来,禀道:“殿下,东厂殷督主来了。”
刘德全幡然大悟,果然一切都在殿下意料掌控!怪不得,鬼火一案关系重大,辛帝怎会轻易交给殷姝?
如此看来,怕是上次自己交给陛下的那封太子手信。而姜贤忠能有闲心和一个半生不熟之人私语,亦怕是得了太子之命……
刘德全一阵后怕,自家主子白玉无瑕的底下果真掩得尽是权术阴险。
平静如镜的湖面似也被这诡谲之下的森寒荡出几许涟漪,半晌静止后,映出一道纤细的身影来。
那身影仍是如往常的弱薄,仿经不得一点风吹雨打,他徐徐走来,踩着木质栈桥轻微碎响。
第35章
遥遥相望的亭愈发近了, 殷姝心也随着提动的脚步愈发有些软。
又要见到他了……
无端想着,少女心间泛着难以描述又陌生的情愫, 颈脖亦细细发着颤。
此次和以往不同,她不是以蒙着面的姑娘的身份,也不是一个受他庇佑的“弟弟”,而是以一个臣子,一个不堪重用的宦臣。
随着砰砰的心跳,殷姝已至那亭台玉阶,刘德全候在那儿, 低眉唤了声,“殷督主。”
殷姝抿了抿唇,粉唇细软溢出一声, “刘公公,我想见、见太子殿下一面。”
风实打实的刮来, 尽数打在少女的身上,她没忍住一抖。刘德全没说话, 悄然让开了身。
“多谢。”
说罢,殷姝浅浅吸了口气,提着脚往阶上踏去。
珍珠幕帘脆响,少女柳腰微压,袅娜的声形便已进入凉亭之内。
说是凉亭,可四周挂满帷幔轻纱, 隔绝了一切寒气。甫一进入, 便是淡雅的雪松香气, 四面八方织成了细网朝她扑来。
殷姝无处遁形, 由这淡凝的香浸进了心底。
视线微一巡梭,便见那熟悉的身影自掐丝珐琅琉璃屏映射而出。
她还记得上次自己莽莽撞撞在此地寻他的场景, 那时自己嘴里唤的还是,……宴卿哥哥。
少女眸光流转,垂下眼又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臣东厂殷姝参见太子殿下!”
话音落下,她又是没忍住泛上几许不自在,默了片刻,却闻屏风后头未传出定点的碎音。
时间静静流淌,殷姝听着一声一声的书页翻过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她终是又没按耐住,悄悄抬眼打量。
面前竖立的屏风一如上次所见那般,琉璃轻薄而莹澈,可其中又韫着一画中仙人。
殷姝软软吸了口气,踮着脚尖将自己身形挪了几寸。
而后自那琉璃屏探出一分视线来,果见那画中谪仙早已自画里走了出来,懒懒斜倚在那罗汉床上阅书,温和如玉,俊雅绝轮。
看见人冷白面容的那一刻,殷姝仍是没忍住呆呆失神,他确为长得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人都要好看。
比惊为天人的哥哥生得还要好看。
猝不及防,却见男子那双似聚了月色清晖的幽眸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细细看了,那如画精致的眉眼勾出一道漫不经心的寒戾。
殷姝瞳孔微愣,为何一向温润柔和的白玉会蕴蓄出这种神情看她?
像是在生自己的气一般……
她细细想了一想,除却自己前几日偷偷跑掉之事,她似乎并无不妥的地方。
况且,偷偷跑掉的那个蒙面姑娘他也不会知道是自己。
莫非……少女茫茫然眨了眨眼,是因为自己方才趴在屏风后头偷看他的逾矩?
思及此,殷姝急慌忙自屏风后现出身来,规规矩矩拱手弯身。
“太子殿下,臣莽撞!”
这次,听到了头顶传来一道轻微的碎响,姜宴卿修长玉手放下了手中的书册,薄唇微勾捻出一句,“殷爱卿寻孤可是有何要事?”
殷姝愣了愣,贝齿紧紧咬着唇瓣,在她听来,男子这冷淡的话冰寒刺骨,尽是生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