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色倾东宫(159)
作者:鱼俞一
想到此,沉闷的心震动耳迹,成了这幽寂帐子里唯一的存在。
她顾不得想那么多了,跳下床趿上鞋子便往外面跑。
似冥冥之中的牵引,她朝营帐外围跑,当真看见在平漠荒原遥遥处看见铺天盖地的铁骑。
这是殷姝第一次亲眼看见如此震撼的场面,眼前的军队与平常的不同。
白皑皑的一片,浩浩荡荡,折现出森寒刺眼的灼光。
旌旗蔽空,可谓气吞万里如。
殷姝震诧间视线巡梭,不过须臾功夫便看见雄狮猛虎队前领路之人。
遥远的距离,看不太清,但殷姝一眼便能认出那是姜宴卿。
银鞍照白马,金戈麒麟甲。
宛若苍遒雪原中立出的一树琼花。
骤时间,殷姝眼眶便止不住的泛涩。
“姜宴卿——”
第107章
隔着天壤之别, 温哝软语虽扯开了嗓子喊,但在硕漠的荒原, 便如一颗小石子坠入无边无际的大海,没有任何回应。
宛若雄狮般的队伍一如既往的前行,烟笼水雾中,视线中的模糊身形愈变成一个小点。
骤时而生的苦涩登时涌了上来,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就连眼底的泪似也自己有了意识,断了线的往下淌。
“姜宴卿——”
明明知道他听不见, 却还是固执又倔强的抬手作喇叭状又喊了一声。
疾风刮在身上,寒气直往脚底下钻,她站在原地许久, 静静看着视野中的队伍化作银龙蜿蜒。
“殿下,在看什么?”
秦明一夹马腹, 速度随之降了些许,见自家主子不答, 只侧眸紧紧凝睼远处什么也看不见的一处高坡。
他心中一紧,莫非是发现了什么埋伏?
秦明循着视线往回望去,可依旧是什么也看不见。
“走。”
此时,姜宴卿已转过了身,肃凌的俊面不似方才的冷凛,倒是多了一丝不可多言的愉悦。
虽看不见, 也听不见, 但冥冥之中, 他可以断定他的小猫儿定会出现在那山坡之上的某处看着他, 看着他出军。
“殷不雪可有消息?”
他掀起眼皮,幽幽问。
“禀太子的话, ”秦明回道:“他还在北川城内。各烽橹已尽安排他的人,只太子一声令下,进入地界便可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好。“
不知为何,姜宴卿心底少有的掠过一丝不安,然消失的太快,他未来得及捕捉。
再度回首望了眼营帐的方向,沉声道:“快马加鞭,今夜便行动。”
说罢,姜宴卿双腿一夹马腹,金羁白马喷出一记响啼,便驰骋前进。
秦明见此,传令一声,遂即跟了上去。
*
待浩浩汤汤的铁骑尽数销声匿迹于漠野中,殷姝才自恍惚中回过神来,她转过身,发现自己身后极远处侯着帐子门口那两个护卫。
看来是自她跑出来,便跟着了。
殷姝匆匆一瞥之后也便收回了目光,知道他们是怕自己遇到什么歹人。
待撩开门帷,一股子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殷姝寒久了的身子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朝里走了几步,顿觉有什么不对劲。
直觉使然,这里面进了人。
殷姝心猛地一颤,反应过来,方想叫门口的两个护卫,却没来得及喊出声,被一只横空出现的手捂住了嘴。
“是我!”
男子压低了的气音在耳旁落下,殷姝瞳孔一缩,巨大的震诧间止住了声息。
“哥哥……”
“听话,别出声。”
殷不雪凤眸警惕睨着门帷的方向,知道姜宴卿特意留下的那两个护卫并非能轻易糊弄。
“嗯。”殷姝乖巧着点了点头,可才将哭过的眼睛又有些泛涩。
“哥哥,这数月你到底去哪儿了?”
她迫切的问,攥着殷不雪的衣袍不肯撒手。
这是她很小便养成的习惯了,那时殷不雪已在宫里当差,不值夜时往往夜深才能回来。
每每都安慰梦魇中的她时都说再也不会走,可纵使小手攥得那衣袍再紧,翌日起时哥哥也不见了。
殷不雪抿了抿唇,锋锐的眼掠过一丝犹豫,似在考量是否要告诉她。
“哥哥,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已经长大了……你告诉我吧……”
殷姝失意的喃喃,跟着笼着黑袍的身形到了那矮几旁。
眸光流转,不经意瞥见那随意搭在上面的画册子,殷姝心跟着一哆嗦,下意识探手去拿起来藏着。
然没有殷不雪眼疾手快,那画着形形色色令人眼红心跳图画的册子也到了殷不雪手里。
“哥哥!别看!”
少女一急,情不自禁的阻拦,却已经为时已晚。
男子修长的指随意翻开撇了两眼,便“砰”的一下狠狠扔掷,甩在厚实的帐墙上又啪嗒掉在了地面。
殷不雪怒火中烧,冰寒顿时浮于眼底,他看着自家发着颤什么都不懂的妹妹,只能咬着牙捻出一声,“姜宴卿!”
一字一顿,如冰锥子般带着刺骨的寒意,更是直往殷姝心底里钻。
殷姝从未觉得如此羞赧无助过,哥哥聪明,这种事无论如何也瞒不过他的。
他定一下子便能联想到自己和姜宴卿那许许多多的事情。
空气如死一般的沉寂,许久,殷不雪稍能控制了些怒火,转过身来,目光在娇小的少女身上游离几许,沉沉问着早已知晓的答案。
“他……什么都做过了?”
话说出来,呼吸跟着急促,仿快要压不住那不可揭的怒火。
上一次无意在这军帐中撞见姝儿,已是疑窦不已。
他和太子的交易,为何那小子千里迢迢带着姝儿来这穷山恶水的地方?
反应过来,妹妹身上更是穿的女儿装!
太子的营帐,太子的床榻,而自家妹妹穿着寝衣从里面跑出来,这还能说明什么?!
说明,姜宴卿那个道貌岸然的小人已对姝儿做了天底下最是卑劣之事!
而自己的妹妹,那般单纯,又那年幼。她能懂什么?
姜宴卿!当真狗彘不若!
“哥哥……你怎么了?”
细弱的忧切传来,殷不雪自滔天怒火中恢复了几分理智,他望向少女的眼睛,见其仍流转着水灵灵的干净剔透。
可眼神光是如此,可以前稚嫩青涩的眉眼,纯洁无瑕的面容,早已是被雨水滋润过的娇花,动人明艳,似四月染了雨水的樱桃,娇艳欲滴。
而造成这一切的——
殷不雪火气一上来,遍身的冰寒似都浸凉了铜盆里的碳火。
许久,他深吸了口气,面带愧疚又携着浓浓的阴鸷。
“姝儿,是哥哥错了。是哥哥不该轻视对手,是哥哥自负,将那畜生想得太高尚。”
他只当太子是匹蛰伏在好皮囊底下的恶狼鹰隼,玩弄人心、权术,凉薄残忍,心狠手辣,做事雷厉风行。
不仅如此,又保持绝对的理性,绝不会轻易破戒,碰不该碰的东西给他人可乘之机。
如此无弱点之人,便是与生俱来的王者,众生该踩在他脚底下。
然纵使恐怖如斯,终究只对那至高无上权利的野心罢了。可哪曾想!能当真有朝一日能对女人感兴趣?
不,哪里是女人,只是一刚刚冒花苞的小丫头。
“是我错了,雪月间那日,我不该将你留下!不该在他识破你女儿身之后还将你交给他!”
殷不雪后悔至极,是他将姝儿拉进了这火盆中。无论是得知姝儿被太子骗进东宫,还是被太子拥护为东厂提督。都是他的自负和见死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