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72)
作者:步月归
婆子笑笑:“年岁都小了些,看着不大好用。等真的顶上用,都得好些年了。有没有年岁大些的,买回去就能干活。”
红姑打量着自己带来的这几个孩子:“他们虽然年岁小,却都是聪明机灵的,不会妨碍奶奶干活的。”
婆子摇头:“我也是给主家办事,不能随便买人回去。”
她身后的侍女笑着说:“早听说红姑家的孩子个顶个的好,怎么如今却也不行了。”
眼瞧着要砸招牌,红姑猛地想起方才那个姑娘来。
“我这确实还有别的姑娘,奶奶稍后,我去叫她来。”
红姑的算盘打得很响,她快步走回原先那条街,那个姑娘找了个干净地方坐着数银子,她上前来叫住她:“姑娘,你是不是缺银子?”
执柔抬起眼,眼前是一个油头粉面的婆子,她有些戒备地看着她,红姑从怀里掏出一把银子,看上去有二十两:“今天益州城里有个主雇想买丫头,看不上那些岁数小的孩子,想要个上来就能使唤的。红姑我走南闯北见识多了,寻常人入不得我的眼。我瞧你模样生得标志,他们保准能相中,你若愿意,这二十两就给你拿去买胭脂。”
钱多钱少不重要,红姑怕的还是砸了招牌,以后做不成生意。
执柔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
她没有门路,身上的银子所剩无几,的确缺个能落脚的地方。
红姑见她点头,大喜过望,拉着她的手便往回走。
那几个买人的婆子丫头还没走远,红姑拉着执柔的手上前来:“奶奶们瞧瞧,这丫头如何?”
那几人对视一眼,为首的婆子点头:“看着确实是不错的,家是哪里的?”
红姑一时语塞,倒是执柔开口了,她用江陵话说:“回奶奶的话,我是江陵人,阿翁打仗死了,阿娘生了病也跟着去了,家里没别人,只剩下我自己了。”
这套说辞是她路上都在用的,一直没出过什么纰漏。
她抬起眼睛安静看着那婆子,果然那婆子动了几分恻隐之心:“可怜的孩子,会干活吗?”
“会。”执柔点头,“我还会做女工。”
“就要她吧。”婆子爽快地掏了钱。
“阿元,把她送进东院里吧。”陈婆子看了一眼执柔,“叫什么名儿?”
“回奶奶,叫却玉。”执柔用了却玉的名字,因为听说过的人不多,可若是传进齐楹或是元享耳中,便能知道是她来了。
“倒是好听。”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一处三排的民房处。
她亮了腰牌,里面的人才放他们进去。
守在门口的侍卫指着执柔问:“这是谁?”
陈婆子说:“主母说身边的人不够使唤,叫我去买个丫头。这是新买来的,叫却玉。”侍卫将执柔上上下下看了个遍,好像是想将她的模样彻底记在心里。
“行了知道了,你进去吧。记得没有主母的令牌不许出门,不然就得打死。”侍卫说得骇人,陈婆子啧了一声,却也没多话。
这是个三进院,走过二跨院时有两个岔路,左面是西院,右面是东院。
陈婆子说:“你往后是要跟在主母身边的,凡事须得谨慎周全,主母不是刻薄的人,可也容不得偷奸耍滑,你可记得了?”
执柔答:“记得了。”
说话间,从西院里走出来一个人。
他穿着深色的小厮着装,人也分外高大挺拔,只是脸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疤痕,早已辨认不出本来的容貌。
陈婆子嫌弃道:“你怎么出来了?”
那人声音低沉:“西院的药没了,奴才出来取。”
“去吧去吧,少出来晃荡,吓死个人了。”陈婆子掩着鼻子说。
那人像是见惯了冷言冷语,并不放在心上,只是他目光掠过执柔时,却狠狠地怔了一下。
执柔恰好与他四目相对。
那双眼睛分外熟悉,执柔的脑子里一片白光闪过,紧跟着喉咙都酸涩干涸起来。
心猛地揪起又重重地跌落,手脚登时变得冰凉。
是元享。
她的手猛地一抖,却紧跟着紧握成拳不敢露出分毫的端倪。
元享也收回了目光,若无其事的说:“府里来新人了。”
陈婆子一抬眼皮:“怎么?”
元享笑:“西院只有我一个,伺候不过来,既然选了新人,能不能匀给西院一个?”
“你想得美,这回就买了这一个丫头,好歹先给主母过了眼再说,哪有你们想要谁就要谁的?”
“再说了,这丫头看着就是个胆小的,送进你们那若是见了死人,岂不是三魂七魄都要丢了,不成不成。”陈婆子把执柔护在身后,“你拿了药快走吧,别总出来晃荡,怪吓人的。”
元享却不肯,他走到陈婆子面前:“翁主早就说过要给西院拨个人,这都说了多久了也不见人影。我们主子虽病着,到底是翁主的夫君,你就不怕若因为你的怠慢,折了我主子的寿元,到了阴曹地府,他会向你索命?”
这话说得杀气腾腾,陈婆子抚着自己的胸口连说晦气:“罢了罢了,我真是怕了你了。这丫头你带走吧,我明日再去买一个便是了。”
元享说了声多谢,对着执柔招手:“过来。”
陈婆子脸上露出不忍之色,张了张嘴,到底没有说出声。
执柔跟在元享身后一步一步地走进了西院里。
西院虽然没有多余的奴才,却站在四五个配着武器的侍卫,他们铁面不阿,就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执柔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因为元享从始至终都没露出半分认得她的样子。
“你叫什么名?”他淡淡问。
“却玉。”执柔答。
“不错。”他从灶火上端起一碗药,“往后你就留在西院伺候了,把药拿进去,主子还等着吃呢。”
这碗药浓郁刻骨,执柔端在手里便是一阵鼻酸。
她不敢抬头,怕叫侍卫看见自己眼中的泪。
回想起身陷囹圄,病重垂危这八个字,仿若就在她泪眼中打转。
元享替她挑开门帘,用只容她一人的声音说:“记得,不许哭出声。”
声音低低沉沉,似有释然,也有高兴。
不知是替齐楹高兴,还是替执柔高兴。
执柔咬着唇点头。
四个多月的日夜悬心,这一路上车马劳顿,多少个披星戴月只顾赶路的日子都抛却在脑后。
她一步一步向屋子里走,像是踩在了棉花上。
这座院子比起承明宫太过破败凄凉,屋子里有化不开的药味,冲得人眼睛烫得厉害。
一个人面向里侧卧着,头发披散在床榻上,呼吸都是浅浅的。
他依旧是枕着自己的手臂,像是随时要起身。
执柔把药轻轻放在桌子上,想要开口说话,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床上那人听到动静并不起身,只轻声说:“放下吧,你先出去。”
声音淡得像是一阵烟。
见身后没人作答,他缓缓问:“怎么?”
“微明。”女孩儿克制着不让自己的哭声溢出来。
齐楹的背僵住了,他苦笑了声:“元享啊,我怕是真的不好了,如今我竟出现幻觉了。”
第52章
房间里一盏灯都没有点亮, 只有稀薄又黯淡的天光将一切晦暗撕扯开来。
齐楹的声音分外低弱,好像他身体中的力量已经不足以支撑他说更多的话了。
他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中衣,身体呈现出一种凋敝的孤寂。
执柔一步步走向他, 这几步路像是要走完半辈子那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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