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59)
作者:步月归
这并非是因为欲望而产生的触碰,他的手指缓慢移动着,像是要彻底记住这具身躯的全部细节。记住她如山峦般起伏的曲线,记住她柔软温热的肌肤。
记住她胸上的雪、腰间的月。
春风燎原。
执柔细细地喘,眼上蒙着一层雾。他们二人贴在一起,她自然也觉察到他渐渐起了变化。
齐楹缓缓停了手,用被子将她裹紧,抱在怀里轻轻拍着。
他的头停在执柔的发顶,柔声说:“谢谢你,朕都记下了。”
便是到了此刻,他也是温和的、克制的。
她靠着他,过了许久才说:“臣妾是愿意的。”
她的眼眸如水洗一般的亮,执柔不敢看他,脸也有些烫:“臣妾本就是陛下的人。”
齐楹轻轻笑出了声。
“有你这句,朕已经足够宽慰了。”齐楹抬起手,将她领口上的系带重新系好。
“只是执柔,现在不是时候。”他低下头来和她脸贴着脸,“朕害怕你在这时候怀上孩子,他会是我们的软肋,朕也怕养不活他,怕他生下来要步朕的后尘。”
齐楹过去总喜欢问执柔害不害怕,其实他比执柔懦弱得多。
他知道对于自己的人生,将会是一个不断失去的过程。
从双眼,到太子之位、父母兄弟,再到江山社稷,最后还有执柔。他不得不默许这一切流逝于掌心。
可他又是这样的不甘。
在执柔身上,他碰触到的每一寸皮肤,都让他心中酸涩。
雪不知何时停了,安静得好像能将万物的声音都吸进去。
“陛下。”执柔说,“就算只有我们俩,也是很好的。”
“臣妾只想和陛下在一起。”她停了停,又小声说,“陛下是世上最好的人,在陛下身边的每一天,臣妾都活得酣畅快活。”
她手上微微用力,好像要将自己整个人都嵌入齐楹的身体里。
“臣妾不想听陛下自怨自艾,陛下也不需要觉得臣妾可怜。臣妾得到了这样多,臣妾并不可怜。”
齐楹的身子已经暖起来了,他安静地听她说完,许久都未曾讲话。
他的手有些颤,将执柔拥入怀中,这个姿势不知是他在抱着执柔,还是执柔在抱着他。
“朕能听到这些话,即便是到了黄泉路上,也不遗憾了。”
“这半年,朕得到的东西比过去半辈子都多。”他笑,“朕上辈子一定是行善积德才能遇见执柔。”
“臣妾得到的,并不比陛下少。”她轻声笑说。
齐楹给她的,是没有人给过的信任和爱。
如大地一般宽厚雄浑,沉沉地将她托起在这天地间。
他们这般抱着,在这料峭的春寒里,在这无边的雪夜中。
不管时局是何等的肃杀,不管万物如何凋敝,不管明天的太阳还会不会照耀在长安城上。
生命本是有限的,或长或短。
人与人的情谊却能跨越生与死,比永远更漫长。
*
雪停后几天,未央宫中的小黄门们忙着将路上的残雪扫尽。
积雪将化不化,反倒是被太阳晒得亮晶晶的,人说话时层层白雾自唇边荡漾开。
战报如同雪片一般向长安飞来,城池一路被夺,齐桓的兵马势如破竹。
终于在二月初七这天,齐桓的兵马停在了长安城最后一处关隘之前。
函谷关。
齐桓率军亲征,已经夺取弘农郡,十万大军与函谷关遥遥对峙。
他派人给齐楹写了一封信,齐楹听张通读完后,命他将信纸烧了。
那天他在承明宫里坐了许久,最终派人将徐平叫了来。
徐平跪在齐楹面前,齐楹第一句话便是:“明日不必送药给朕。”
声音平稳,听得徐平额上冒出了冷汗,他低声说:“陛下的气血已亏至极处,若不用药,只怕……”
齐楹笑:“朕知道。”
“朕将要用这幅身子,做最后一件事。”
他轻轻靠着迎枕,深深吸了一口气:“若朕出了什么事,不要告诉皇后。”
“陛下如此,会不会对娘娘太残忍了。”徐平终于抬起头,看向那位年轻皇帝,“陛下可还记得当年救过陛下性命的兕角与紫地丁吗?”
“那些都是娘娘赠与臣的。”
“娘娘心里,一直希望陛下能好好活着。”
长安已经乱了,齐楹虽命人强压着,但山雨欲来风满楼。
他静静听徐平说完,而后轻轻仰起头。
“是她啊。”轻飘飘三个字,散开在空气里。
“徐平。朕有时,真的挺对不住她的。”齐楹站起身,走至窗边,背对着徐平。
“祖宗留给朕的,是病骨支离的残躯,内忧外患的社稷,风雨飘摇的江山。”他在笑,眼中却渐渐起了红意,“而执柔给朕的,是绝望又柔软的爱。”
“可惜了,朕什么都给不了她。”
“或许有一天,青史之上,她作为朕的皇后,还会因此而留下污名。”
第45章
那一天见过徐平之后, 齐楹又和方懿和在承明宫说了很久的话。
张通在门外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刘仁忍不住讥讽他说:“果真是没见过世面的狗奴才,主子才给两分颜色就想开染坊了。”
立时又有旁的太监附和起来。他们都是一起抱团的人, 像张通这种不和他们有交情的人,他们一来信不过, 二来也总想踩他一脚。
但张通时时刻刻都记得执柔的话,听刘仁这么说也并不生气:“你若是有本事得主子的青眼, 让我给你倒洗脚水也没什么使不得的,只是说到底也怪你没本事罢了。”
他这三言两语就能叫人说不出话来。
听到身后门轴声响起, 张通回过头, 方懿和走了出来。
“张通, 你去请皇后娘娘过来一趟。”
张通应了一声,立刻向椒房殿的方向去了。
他得有好一阵子没和执柔说过话了, 到了椒房殿便是磕头:“娘娘。陛下请娘娘去一趟。”
执柔正在将才剪的红梅插瓶, 听张通说了一席话,上前来扶他:“知道了, 我换件衣服就去。”
于是张通就在廊下等着,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功夫, 执柔便走出来了。
翡翠绿的织锦曲裾深衣,外面披着件纯白的披风,是让人眼前一亮的清新好颜色。
张通上前来扶她,执柔笑:“你的功课学得都好么, 可曾有落下的?”
宫中也唯独有执柔挂心着他学了什么东西,张通早就准备好了,听执柔这么问, 立刻将近日来学过的一篇赋背诵给执柔听。
倒是字字详熟,执柔听罢颔首:“很好。”
说话间已经到了承明宫外, 执柔拎着裙摆走上汉白玉丹墀,一面柔声道:“光背赋也是不够的,这些用词靡丽奢华的文章不足以学到有用的东西,我那有一套左氏春秋,回头叫却玉给你拿去。”
立在滴水檐下,看着执柔的背影消失在门帘后面,张通心里既是感激又是激动。
执柔有几日不曾见过齐楹了,自上回他们二人赤诚相对后,这几日齐楹也未曾传召她。五日一朝,刚好是明天,没料到齐楹会在此刻来见她。
承明宫的药味比过去淡了,齐楹没有看折子,手边也只有一杯茶,热气也淡了。
他的神情平静,并不曾因为齐桓的兵马而显露出不安或忐忑。
一如既往,好像外面的事从来都与他不相干。
不知为何,总觉得今日立在窗边的齐楹,人显得有些疲倦。
他仍是对着她笑,待执柔走近他时,却又闻到他身上厚重的熏香味道。
齐楹是不喜欢这些浓烈气味的,哪怕过去点了沉水香和降真香,也不会将衣服熏成这般样子。她心里疑惑着,齐楹倒是先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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