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失势皇孙后(84)
作者:狐狸毒唯
面对苏云乔的刨根问底,他只能尽量回忆,道:“追兵首领我是没什么印象了,不过当年的洛东营统帅可是已故的文胜侯。”
苏云乔一惊:“朝阳公主的驸马、景绍小侯爷的父亲?”
苏承宗点头道:“正是。”
朝阳公主与文胜侯夫妇与旧时东宫交好,而那时还是太子的平王力保陆重山,若是这样说来,母亲从追兵手中轻易逃脱便有些微妙了。
苏云乔的脑海中浮现出幽宫那位废太子的身影,他究竟帮了陆家多少。
如此仁义的储君,怎么会沦落为人们口中疯魔疯癫谋反犯上的罪臣?想来他的仁义恰好与陛下的心意相悖,这怎么不算是一种忤逆呢。
苏云乔不敢再想那些大逆不道的东西,起身来到苏承宗的正前方,双手交叠,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
“云乔从前不懂事,因为大人多年的冷落心生怨怼,寿宴那日说了许多冒犯的话,今日想来实在是过意不去。若无大人仁义之举,云乔与母亲难逃一劫,请苏大人受云乔一拜。”
苏承宗怔然,下意识抬起手阻拦她。这么多年他与苏云乔以父女相称,他瞒骗萧氏、瞒骗朝廷,瞒天过海,连自己都快信了。此刻苏云乔一声一声‘苏大人’,叫他恍惚间回不过神来。
“当年我也是一时气血上头冲动而为。如你所言,这些年我冷着你不管不顾,由着萧氏和云华对你百般打压,说到底是我本性懦弱,后悔了。”
苏云乔固执地说:“大人救了我们母女一条命,已是再造之恩。”
苏承宗攥紧拳藏入宽大的袖子里,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悬在腹前,嗓音干涩道:“罢了,你与陆将军还有父女相认之日,我也算功德圆满。只是你也别太过招摇,此时一旦泄露出去,将是灭门之灾。”
…
苏云乔前脚离开苏宅准备回平王府,白檀凑到马车旁敲了下窗户。
“怎么了?”
“世子在洛城第一楼与杨才子把酒叙话,恰好遇上了景公子与更姑娘,世子让人来传话,问主子肯不肯赏脸凑个热闹。”
苏云乔听这都是熟人的名字,自然不会落了李长羲的名字,欣然答应了。
洛城第一楼敢叫这个名字,自然是京城里赫赫有名且深受权贵喜爱的酒楼,平日里王侯府里摆宴就喜欢从这店里订酒席,出门呼朋唤友相聚会的首选也是它,是以酒楼外的街巷时常拥堵。
万国宴将至,各国使臣相继抵达京城,许多外邦人也慕名而来,势要尝一尝这洛城第一楼有何过人之处,因此苏云乔的马车到酒楼门口时,此处已是人满为患。
白檀向店家报了暗号,小二便领着她们上了二楼包厢,直到二楼走到底的那间包厢门口,一门之隔,苏云乔已经能听到里边的谈笑声。
小二推门让她进去,随后便识趣退下了。
苏云乔与景绍和耿辛夷也算熟络了,又有一起被绑架的患难之交,便不再讲究什么礼数。
她后边走到李长羲身旁入座,笑着问“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耿辛夷的目光追着她进门,应声打趣道:“方才正说你家郎君总算有了正经差事,咱们该向他道喜呢。”
苏云乔不免惊讶,李长羲在皇帝跟前这么多年,事情没少办,就是没有名分。今日皇帝总算是大发慈悲了?
她扭头对上李长羲神采洋溢的目光,对方朝她点点头,眼中的神情仿佛在邀功似的。
李长羲道:“陛下今日将洛东营交给我了,还让陆将军挂了个闲职。”
苏云乔只顾着欣喜,被他盯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不是想听几句夸赞?
“明珠蒙尘有时尽,郎君如今可算苦尽甘来?”
第62章
李长羲知道自家娘子面子薄, 私下里都说不出什么哄人的软话,又怎能奢望她当着旁人的面讲出甜言蜜语来。
闻言欣然一笑,向她与其余人举杯。
“今日是我领差事, 一会儿就该我付酒钱,表兄可别和我争啊。”
“你不说我也要催你请客,今日我身上可一文钱都没带出来。”景绍说着摊开手,证明自己两手空空才端起酒杯回敬。
杨高鹤与他二人没那么熟络, 再加上李长羲与景绍身旁都有娇娘相伴,唯独他孤零零干坐着,神色显得不太自然。
李长羲听见微不可闻的叹息, 目光横向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杨才子,今日虽说有惊无险, 但你贸然在御前高谈改革之策, 还是莽撞了。”
景绍也看了过去:“什么策论?也让我听听?”
杨高鹤右手攥紧酒杯,双眼紧盯着杯中波澜起伏的酒水, “天下民生艰苦, 一辈子便指着几亩地生活, 失去土地便如同卖身于他人为奴,饱受压迫饥寒交迫者不计其数, 并非山桃村这一桩个案而已。”
话至此处, 他垂下眉眼,敛去眼底的愤慨, 掷地有声地说:“朝廷上那么多官员, 皆是尸位素餐之辈, 能察百姓苦却不肯诉于君王。杨某如今是一介白身,今日不提, 明日便再无面圣的机会。即便前方是一条死路,杨某也不得不走向尽处。”
一番壮志陈词让众人沉默。
景绍听得一知半解,焦急地看向李长羲,指望着他将事情原委道个明白。
李长羲沉吟片刻,没去搭理景绍,继续与杨高鹤说道:“杨才子博爱之心固然不错,我也知道,流民日益增多,这对朝廷而言亦是祸患。可是,你要限制那些地方豪强,想将他们手里的地割出去,他们岂能甘心?”
杨高鹤急切地反问:“他们不甘心,这天下的土地便要源源不断地流入他们囊中?”
这二人全然没有给景绍从头解释的打算,景绍却从他们的言语中猜出了大概。眼看二人针锋相对,景绍忽然发笑,引来众人瞩目。
“杨才子,你当真认为天下百姓手中田地流入世家豪族掌中,全是受到欺骗,全是迫于权势?”
杨高鹤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唾道:“总不能是他们自轻自贱,将田地拱手让人!”
那还真不好说。
景绍与李长羲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到近十五年前的旧事。
那时大晟与南国久战不止,国库亏空,粮草告急,朝廷连年增收赋税,许多百姓便卖了土地委身于各地豪族。
此事对朝廷不利,历来也没有人与自己的九族性命过不去,闲着没事谈论这段旧事。以杨高鹤的年纪,当年还真未必有印象。他们能知道这些事情,也是从父辈口中听得、从官府卷宗中探知。
就在二人不知道怎样对杨高鹤开口时,包厢中忽然响起了女子的声音。
苏云乔的嗓音清澈悦耳,若涓涓流水,格外惹人注意。
她不疾不徐地说道:“天下的世家大族也并非都像邓淮一般,非要将农民逼上绝路不可。绝大多数的富户家底殷实又注重名声,不会缺了农奴一口饭吃。那些农民自行耕种,难料天有阴晴丰田有丰荒,一场天灾便能夺去家中几口人的性命。他们卖身于世家大族为奴仆,至少不会饿死。”
李长羲听罢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之色,不动声色地挽住苏云乔的手。
景绍则掩饰不住惊诧之色,赞许道:“没想到弟妹一介女流也有这般深刻的见地。”
苏云乔轻笑着摇头:“我年少时久居文陵,在乡野间看过百态众生,今日才敢略抒拙见。”
杨高鹤恍惚了许久,心底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塌陷,不可置信地问:“放任自流,不管不问,这反倒是好事了?”
“并非不加管制,而是要徐徐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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