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不渡(11)

作者:云芙芙


裴珩骨感纤长的手指半屈扣着桌面,睫毛垂落拢下阴影,“她小时候装病骗朕的列子还少吗。”

言外之意,她这一次和之前数次装病骗他一样,都是狼来了。

果然人一但对谁带上偏见,总会先入为主。

宋嘉荣知道自己病了,也知道生病后只要吃药就好了,可是她喝不下,或许说是压根不想喝。

自从那天回来后,脑海中回荡的都是珩哥哥不愿意相信她,她根本就没有推白若裳那个贱人!

她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却从来没有对他说谎过。

可是珩哥哥不但指责她,还要关她禁足,还是因为一个才见过几次的女人!

明明是他伸手把自己从那间狭小黑暗的屋子里带出来,教他说话读书识字,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教她最基本的衣食住行,更不厌烦她的蠢笨无礼。

他对她而言不但是神明,更给予了她从未有过的情感,是她立足世上唯一的支柱。

她渴望得到他的爱,成为他唯一的皇后,并以此努力着,她能有什么错!

可是,为什么属于她的神明会为了别的女人责骂她,是因为她的神明要惩罚她的恶毒吗?

恍惚中听到脚步声的宋嘉荣想要睁开眼,奈何眼皮太沉了,灵魂也被拉拽着往下沉,身上好疼,浑身又软绵绵得没有一点儿力气,嗓子眼像被明炭滚过。

水桃,青提她们去哪里了?

她只是病了,又不是死了!

浑身软绵无力的宋嘉荣挣扎着要醒过来,放下的浅绯折枝莲帷幔先一步被掀开,织金流苏晃出一池波纹。

来人隽秀的眉眼携霜带雪,在月光下,清冷至极。

“生病了怎么都不吃药,本来就不聪明,要是烧得更傻了可怎么办。”来人声线清冽,似冬日滚下梅枝的霜雪,偏生又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的轻叹。

烧得神志不清的宋嘉荣轻颤着,挣扎着缀满盈盈泪珠的睫毛想要睁开眼,她的眼皮先被一条两指宽的月白云纹绸带遮住视野,也将她身体的不适,五感逐渐放大。

“乖狸奴,喝完药后就会好了。”来人把她扶起靠在自己胸口,一手托碗,一手舀起一勺药缓缓喂到她嘴边。

“听话。”

或许是闻到熟悉得令人心安的迦南香,宋嘉荣不在抗拒的张嘴喝下他喂的药,哪怕苦得她五官皱成一团,仍是从心底涌现一丝甜意。

他喂一口,她喝一口,乖巧得像只猫儿,偏生醒过来后的性子实在是令人难以忍受。

偌大的宫殿中,只剩下白瓷勺偶尔碰撞碗沿的叮咚清脆声。

一碗不多的药喂完后,宋嘉荣染了药汁后的干涸缺水的嘴唇无意识呢喃:“水。”

那只小小的,指甲泛着浅粉的白嫩手指依赖地拉着云纹袖口不舍得松开。

来人先是怔了片刻,随后抬手给她倒了一杯水递到她嘴边,小心地喂她喝下,又取出帕子为她擦拭唇边水渍,将她散下的头发拢到脑后,好让她舒服一些。

两指按着她红唇的男人嗓音带着一丝暗哑的问:“还要吗。”

半杯水入喉的宋嘉荣解了喉间那股子黏湖涩苦后,摇了摇头,她想要说些什么时,又是一阵灭顶困意袭来,唯独攥着男人袖口的指尖一直没有松开。

哪怕是做梦,她也舍不得松开他的手。

他的胸膛是那么的宽厚,又那么的令她安心。

半张脸掩于暗中的男人又取了帕子浸水拧干后为她擦去额间,颈间薄汗,坐在床边确定她睡着后,才无奈的轻叹一声离开。

给她喂水的杯子孤零零的放在桌上,提醒着之前曾有人来过。

进来后的水桃用手探了下她的额间,发现娘娘的烧退了,心里不免高兴,心里又忍不住嘀咕了两声。

最近晴朗了没几日的上京城又落起了雨,不同于先前的淅沥沥的小打小闹,看那架势像是要把天给捅破了。

在大雨滚落白玉盘中醒过来的宋嘉荣正穿着件单薄的月白缠枝里衣,往日盛气凌人的一双鹿眼儿染上氤氲水雾后像林间小鹿,怯生生且懵懂,唯眼尾一抹嫣红美得惊心动魄。

宋嘉荣听见珠帘拨弄的水玉碰撞,轻轻唤了一声,娇滴滴的嗓音似软似媚,娇憨中带着软绵,即便是女子听见了都得酥上半边身子,何况是男人。

哪怕是自小伺候娘娘长大的水桃,仍是会被娘娘的颜色惊艳到失神。

这样的好颜色,无论嫁到谁家都是捧在掌心怕摔,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娇儿,也只有陛下不解风情,不爱牡丹,唯爱路边不长眼的百合雏菊。

“娘娘睡了许久,如今肚子定然是饿了,奴婢这就遣人送来吃食。”将眼中惊艳压下的水桃把端来的药碗放在黄梨木几上,走到六角菱花窗边仔细着窗棂是否关严实。

关好后转过身,无意间扫见宋嘉荣内衬被拥雪成峰崩开,显其形,窥其色,脸颊一红的打开红木衣柜,从里面取出一件胭脂色外袍给她披上,“娘娘身子还没好利索,外头还落了雨,你们怎么不帮娘娘多穿两件衣服。”

“此事不怪他们,是本宫自己不想穿。”她本就出了一身汗,要是再多穿上一件,岂不是要被悟出馊味。

“备水,本宫要沐浴。”

宋嘉荣想到昨夜间恍惚中闻到的迦南香,那个令人心安又宽广的肩膀,嫣红饱满的下唇轻咬,像一颗熟透到糜烂的覆盆子,“昨晚上珩哥哥可来看过本宫。”

她的心里隐约期盼他来过,又不希望他来过,更不希望他看见病中的自己,一定难看极了。

第9章 他来了

水桃犹豫了一下,才回,“昨晚上陛下并未来过。”

闻言,手指头赚着被角的宋嘉荣失望的垂下眼帘,静默半响后忽听紫檀百宝嵌花鸟屏风后传来一道脚步声。

伴随而来的是青提欣喜的声音:“娘娘!陛下来了。”

“陛下肯定是得知娘娘病了,特意来看望娘娘的。我就说娘娘在陛下的心里,肯定和别人不一样。”

“什么!你说珩哥哥来了!”宋嘉荣高兴得脸颊泛起红晕。

昨晚上来过一次的裴珩回去后,对着那方荷花形笔掭静坐一夜,待天亮后才闭眼小憩片刻。

只是闭上眼,眼前总会浮现出宋嘉荣因高烧不退泛起一片桃绯的脸,嘤咛时轻唤他名的一方红唇,那只拽着他袖口不舍得松开的白嫩小手。

或许,她这一次真的不是在装病。

作为她的兄长,身为她半个父兄的他理应前往,看望她一回。

仅是说服自己来看她,裴珩便想了一夜,还要告诫她,他来看她不是原谅了她的恶行,更不代表对她的禁足轻飘飘揭过。

可是等他真的来到宸极宫外,竟又犹豫了起来。

殿内的宋嘉荣正翘首以盼着他的到来,还不断问水桃自己戴哪支簪子好看,她穿这身裙子珩哥哥是否会喜欢。

她在殿内等了许久,等得满腔欢喜都要随着点燃的蜡烛一寸寸滴落烛泪,再也压抑不住等待的提着过长的裙摆,赤着玉足的走出殿内。

等待她的不在是那个身着水色偏襟直裰,手持一卷书籍的少年站在一簇簇雪白簇嫩黄的梨树下,见她推开出来,一笑如朗月入怀。

“狸奴。”轻轻的一声呼唤,胜过满树素洁淡雅的梨花。

而是内侍冷冰冰的一句,“陛下临时有事去了毓秀宫,陛下说娘娘既是在病中,正好在禁足的日子里好生调养身体,熟读女戒。”

………

毓秀宫内,白若裳看着突然到访的陛下,自是喜不自胜。

要知道陛下多日不曾踏入后宫,踏入后宫来看的第一个人就是她,不正巩固了她后宫第一人的位置。

“陛下过来也不提前派人告知臣妾一声,臣妾也好梳妆打扮一下。”身着雪青色撒花洋绉裙,发挽白玉梨花簪的白若裳亲自为他奉了茶。

“可会下棋。”裴珩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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