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珠，我在门外等你，你快一些，因为……”

“因为什么呢？”

“因为少爷给你带了信，你至少该听听他有什么要说的。”

“是，贡布大人，劳烦您了。”

丹珠转过身，朝着房中走了，他的步伐那样轻快，却是一种充满了感伤的轻快，他猛地转过头来，说道：“贡布大人，您一定要等我，我很快就换好衣服，咱们马上就去。”

贡布看见了滑落在丹珠下巴上的眼泪，他注视着他，为他心酸，也为他庆幸，他为他幸福，其实并不想开这个悲伤的玩笑，可他必须这样子说，因为这是贡嘎甲央的安排。

过了一会儿，盛装的丹珠出现在了绚烂的朝阳里，他扎着两个藏族少年们驭马时候会扎的辫子，戴着干净的耳饰，他拎起衣袍的下摆，跨过了老房子的门槛。

他在刺眼的阳光下皱起眉头，整理着全新的白颜色的眼罩，说道：“贡布大人，我们去吧，能出发了。”

“走吧，丹珠。”

“贡布大人，我能不能问……少爷的婚期，是什么时候？”

“再过半个月，对，十来天。”

“少爷真的会成为土司吗？”

“不会了，或许真的不会了，”贡布抓了抓头发，说道，“因为……你知道的，时局变了，现在，我们只能等待。”

“少爷他……活着吧？”

良善的丹珠，到了这时候仍旧不愿意彻底相信冷漠与背叛，他最担心的是贡嘎甲央出了什么事，在等待贡布的答复时，他的手指和牙关都是颤抖着的。

贡布深呼一口气，说道：“活着，好好地活着呢。”

丹珠不断注视贡布的眼睛，直到接收到最真挚的肯定的信号，丹珠笑了，说道：“那便好啊，活着就好，娶妻生子，过完幸福的一生吧。”

贡布问：“你不觉得是少爷背叛你了？”

“没有山盟海誓，没有告白，说什么背叛呢？”丹珠将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当街边的花香流进了他的鼻腔，他便打了个喷嚏，这时候，零星的眼泪流出来了。

贡布说：“少爷是爱你的，你要永远相信他是爱你的，他为了你，做了那么多禁忌的事，他从一个冷血的储君，变成了热烈的少年，因为你，他的心变得很软，他不像是甲央少爷了。”

“贡布……”丹珠用很轻的声音说道，“你不用再提起了，都没用了。”

TBC.

第二十九章 相逢-02

贡布带着丹珠来到了城中最豪华的旅馆，这时，贡布才终于没有顾虑地微笑，他告诉丹珠：“在吃饭之前，我得告诉你，有个人说他要见你。”

“谁？”

丹珠站在旅馆的走廊里，他认为这里富贵而奢华，不是他该待的地方，他小心地问着，用手抚上了木质的精致的墙裙。

“官寨来的人。”

“是白玛？”丹珠几乎要哭了，他压抑着起伏的情绪，做出了最为大胆的猜测。

贡布回答道：“丹珠，不是的，你去看吧，打开门就知道了。”

“我猜不出，”丹珠摇了摇头，他想过了颂岗土司，想过了土司夫人，甚至想过了在官寨里熟识的那些并不富贵的朋友，他扣响了面前的房门，说道，“贡布大人，我们一起进去吧。”

贡布却只是摇头，他抓住了丹珠的手腕，教他怎样真正将门敲响，丹珠的眼眶已经红了，顿了顿，说道：“你不要吓我，贡布，我怕。”

“不用害怕的，丹珠，”贡布退向了旁边，他说道，“丹珠，推门进去，你就看到了。”

贡布的笑容实在不寻常，丹珠低下了头，更加细致地猜想着，他猜不出了，好像又猜得出了，他忽然笑了，大颗的泪珠从眼眶里滚落到地上，他轻声地问：“是少爷？”

“进去吧，丹珠。”贡布只是向后退着步子，轻轻笑着。

“是甲央少爷？”

“去吧，丹珠，请原谅我骗你，不再有什么要传达的了。”

贡布转身离开，去了楼下的房间里，这时候，狭长的走廊里只剩下丹珠了，他感伤、焦急、激动、慌乱，他用手心抹去温热的眼泪，然后，将虚掩着的门推开了。

这是一处西式的套房，有茶案和电灯，也有丹珠从来没见过的收音机，沙发上铺着松软的垫子，脚下是绒布的地毯。

丹珠不敢动了，他需要时间消化上一刻得到的消息，他庆幸自己今日盛装，又在心底里将故弄玄虚的贡嘎甲央责怪着，然而，他太思念他了，原本想安静一阵，却觉得一刻也等不了了。

丹珠推开了卧室的门，他蹙起了眉头，紧闭着眼睛，很久之后才敢睁开，他看到了种在花盆里的兰草和铁树，看到了泛着浅黄光晕的水晶吊灯，也看到了西式的床铺和薄纱的床帐……

他看到了他朝思暮想、期盼了一年的人——贡嘎甲央，丹珠用目光描摹他的面容，后来，眼泪在眼眶中堆积，便看不清他的面容，他走向他，问道：“少爷，你还要不要我？”

更庆幸，他的少爷还是记忆中那样子的，穿华丽的藏袍，束起乌黑的头发，他的怀抱温暖，将跌跌撞撞跑来的丹珠包裹，来不及看他，便捏起他的小脸亲吻他。

他们暂时不交谈什么，只是亲吻，亲吻了很久很久，丹珠的全身都变得温暖了，他的颊上微红，羞涩沉醉，不再是做奴仆时候只懂得承受的样子，他甚至靠上贡嘎甲央的肩膀，主导着他们的亲吻，他抚摸着他的脸庞，像是坠入爱湖，溺毙其中。

“哭了……丹珠因为我哭了？”

贡嘎甲央擦去丹珠的眼泪，却得到了柔软的嗔怪，丹珠说：“少爷，我为您流的眼泪不算少了，被送到这地方来过好日子，却全都是没有您的日子，我不知道到底算是好日子还是苦日子，上个夏季的时候我在等，冬天下了雪，还是在等，过藏历年的时候在等，过其他节日的时候还在等，春天刚来的时候在等，现在，春天快要走了，还是等……我的心里全都是您，我不知道，您的心里是不是还有我呢？”

贡嘎甲央用鼻梁碰上了丹珠的鼻尖，他再次亲吻他，低声地说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心里只剩下我的丹珠了，只剩下那些在野地里与你的缠绵了，只剩下边界时候的雪，还有丹珠温暖的嘴角，还有没有尽头的思念。”

“您真的爱我？”

“是的，丹珠。”

“您来成都，是为了见我？只为了见我？”

“为了见你，”贡嘎甲央将丹珠紧紧地拥抱着，他说道，“我的魂要断了，甚至要碎掉了，你在地牢里的那些日子，是我这一生最煎熬的日子，你咬掉了舌头，我吓坏了，怕你不能再说话了。”

“少爷，”带着鼻音的丹珠，在捶打贡嘎甲央的肩膀之后出声，他说道，“要是我不咬舌，舌头也早就被您割掉了。”

“不是的，丹珠，贡布会安排人闯入，来救你的，”贡嘎甲央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是万全之策了，丹珠，你原谅我吧。”

贡嘎甲央的声音被丹珠的亲吻吞没，他机灵也笨拙，原来根本不懂得应该怎样亲吻男人，他红着脸颊，将手指放进了贡嘎甲央的腰带里。

“你等不了了？”贡嘎甲央的呼吸乱了套，他只得捧起丹珠的小脸，再次亲吻他，说，“你长长了头发的样子，像个漂亮的姑娘。”

“少爷也是长头发，可您不像姑娘，”丹珠弯起了嘴角，说，“而是像……像……”

“像什么？”

“像我的夫君，”情浓时候，泪水再次来了，丹珠哽咽，把眼睛埋在了贡嘎甲央的肩膀上，他说道，“少爷，您再不来，您的丹珠就要死了呀。”

“这不是来了？处理完了棘手的事，一刻也不敢停歇，快马加鞭地赶来了，想着某个人的小脸蛋，想着他瞎掉的眼睛，想着他险些断掉的舌头，想着他柔软的腰身……丹珠，”贡嘎甲央吻在了丹珠的手指上，他说道，“坏事全结束之后，就只剩下好事了。”

丹珠却拽着贡嘎甲央的腰带，问：“您……什么时候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