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道情(117)

作者:金陵美人


他反应过来了,驸马手上有伤。

赵靖很快从震惊中拉回理智,先从袖中扯出一张帕子裹住张殊南的伤口,另一边反客为主,张口便是指责:“张内侍,你怎么敢对主君不敬?!”

他说的是“主君”,而不是“驸马”,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张照先神情焦急,辩解道:“你血口喷人,我何时碰到驸马了?”

赵靖大声道:“刚才只有张内侍靠近主君,众目睽睽,如何狡辩?”

张内侍左看右看,无人敢站出来为他作证,说话也结巴了:“不,我没有伤害驸马,是,是驸马打了我!”

“荒谬!”赵靖一步一步迫近张内侍,眼神凶狠,“是你伤害主君在前,主君难忍巨痛方才出手。作为公主内侍,蓄意谋害驸马都尉,还不认罪?!”

张照先脚下踉跄,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

张殊南不想再做纠缠,他缓缓道:“压下去,等我回来后再做决断。”

赵靖一挥手,家丁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着张照先的胳膊。

他没想到张殊南今日会如此硬气,梗着脖子道:“我是内侍高品,服侍昭宁公主,你没有资格关押我!”

张殊南静静看着他,反问:“为了一个伤人的内臣,与我翻脸?”

这位内侍高品先是一怔,脸色一时青一时白,最后如同一根干枯的树枝,任由家丁将他拿下。

马车往龙津桥去。

作为皇后的眼线,这个张照先确实不是什么聪明人。本想留他一命,奈何他不长眼,偏偏撞上刀口。

“张内侍持械伤人,缺个物证。”张殊南道。

他给张照先判了死罪,口吻却平淡,像是在讨论一棵树,一株花,一个物件。

第98章 第九十八章

◎“爱会消散在终日的彼此相望,但会永久地凝固在共同注视的方向里。”◎

云安惊讶于张殊南的亲自登门。

他们之间十分避嫌, 仅用书信往来。是什么事能让张殊南冒着大雪匆匆赶来?

云安隐约感到有些不安。

俩人在书房坐下,张殊南手上的伤引起了云安的注意,他问:“怎么搞的, 可有处理过伤口?”

张殊南将手缩回袖中, 不大在意:“无妨,被公主身边的内侍所伤。”

云安尴尬无言, 很难相信清风霁月、才华横溢的张殊南会沦落至此。他知道尚公主只是表面荣光,却不晓得张殊南背地里如此狼狈。

云安起身去倒茶, 以此掩盖心中无奈。

张殊南开口打破沉默:“我不能久留, 此次前来只为一件事。”

“什么事?”云安端着茶走过来。

“劳你立刻回一趟钱塘,补一份收养文书。记好了, 从今往后, 云霁只是你云家的养女。”

云安惊得手腕一翻, 眼看茶盏要摔下去, 张殊南伸出手,稳稳当当的接住, “这是云霁自己的意思。”

云安拧着眉头,问:“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张殊南默了一默, 声音干涩:“她是做大事的人, 心有羁绊, 难成事。”

“什么样的大事,需要抛弃家人,不认祖宗?!”

云安情绪激动, 他这个妹妹做事从来是说一不二, 她拜托张殊南开口, 此事便如同板上钉钉一般, 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张殊南安静坐着, 在等云安接受。

云安胸前起伏,气得喘不上气,几次想要开口,话好像卡在了嗓子眼,发不出声。

过了一会,他颓然的坐下来,低声下气:“我已经很久没有收到云霁的家书了,自她去了关外,这一颗心无时无刻不悬在空中,再没有落地的时候。”

“大哥——你给我交个底,云霁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云安很多年不曾这样亲切的喊过张殊南了。

张殊南心中一颤,像一根细小的针在刺,又顺着血管穿过全身,他浑身上下没有哪一处是不痛的。

“边境有异动,官家对宁武关军情不甚关心,却武断下令进攻。”张殊南的声音突然变轻,“云霁抗旨了。”

云安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不自主的颤抖。他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充满了震惊,当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时,张殊南看到了恐惧。

云安嗓音发涩道:“抗旨?”

这样眼神和语气,无疑是一场控诉。张殊南闭上眼睛,在深深的几个呼吸后,说:“家和国之间,云霁选择了家。她既想要守护大家,也想保全小家,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那你呢?你就没有办法吗?你要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吗?!张殊南,是你亲口告诉我,你可以保护她的!”云安拍着桌子,一下又一下。

张殊南忽然觉得有一股十分粘稠的情绪从他的头顶泄了下来,愁苦和悲伤灌入口鼻,有一双无形的手攥住喉咙,窒息的感觉越来越沉重感。他无力摆脱,像一具行尸走肉。

他极缓慢的站了起来,挣扎着,从粘稠沼泽中拔出身体。

“我没有办法。”张殊南一字一句,“我会完成她的心愿。”

他拱手一拜:“我与她,同生共死。”

*

张殊南刚下马车,早有恭候多时的内侍上前道:“公主担忧驸马伤势,请您务必回一趟后宅。”

他边走边问:“张照先现在何处?”

内侍顿了顿,答道:“公主命人将张内侍押回后宅了。”

天寒地冻,张照先就跪在院子里,冷风呼呼地往衣裳里钻。他见到张殊南时,神情大动,却迟迟不见动作。等张殊南走到廊下,快要进屋时,他才使僵硬的身躯趴在地上,喊着:“请驸马饶恕臣!”

张殊南没有理会,解下斗篷交给侍者,走进屋中。

韦元同坐在里间的罗汉榻上,张殊南坐在外间,只听她问:“手上的伤需要请医官入府来看看吗?”

“多谢公主关心,只是一点小伤,包扎即可。”张殊南道。

韦元同又问:“哦,那是如何伤的?”

她明知故问,张殊南也不肯让步,淡淡道:“张内侍用持利器所伤,他跪在院外,竟没向公主请罪吗?”

交谈声停了,里屋传来悉悉簌簌的声音,紧接着韦元同带着怒意走出来,拧着眉头道:“是我让他去问你的。驸马,你今日究竟去了哪里?”

张殊南问:“那么,是公主授意他伤人的吗?”

“放肆!”韦元同有些失态,“他是我的内侍,他怎么可能伤害你。”

张殊南慢慢解开白布,将伤口送到她眼前,平静道:“这是无缘无故出现的吗?难道在公主心里,我是污人清白的小人吗?”

四目相对,他坦坦荡荡:“夫妻一场,你我竟猜疑至此吗?”

或许是太久没有被这双眼睛注视,她此时不想再纠结真相如何,只想让他再多看自己一会。

“你想如何处置?”韦元同轻声,“他毕竟是公主宅里的内侍,此事传扬出去,并不光彩。”

张殊南垂首想了一会,似乎有些为难。

韦元同坐在他身侧,温柔道:“你只当是卖我一个面子。”

“好吧。”张殊南叹一口气,“城外的庄子里缺个管事,让他去吧。”

韦元同松了一口气:“如此甚好,就当给他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用晚膳时,张殊南无意提起:“编撰的国史,我想署你我俩人名,公主可愿意?”

韦元同拿勺的手微微一滞,笑道:“都是你一人的功劳,我怎么好分?”

张殊南忽然问:“上回拿给你的文祯之治,可看完了?”

“嗯,看完了。”韦元同脱口而出,话音刚落她便后悔了,心虚地问:“怎么了?”

他看着碗里的白粥,追问:“有何感想吗?”

韦元同觉得他说话就像学堂里的老先生,总爱问她感想如何,有何见解,又学到了什么。

看来,张殊南也喜欢旁人夸他。她按照从前唬弄先生的办法,笑眯眯地说:“驸马将每一年、每一件大事都详细列出,这是很费心神的活呢。”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