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道情(116)
作者:金陵美人
“他们说,天高皇帝远, 宁武关成了一言堂。”云霁坐直了身体, 肃了肃神情,“无风不起浪, 我猜测抗旨的消息不胫而走了。”
韩自中神情凝重,问道:“一字不差?”
“当然。人心隔肚皮, 宁武关不过是表面平静, 私下暗潮涌动,各怀鬼胎。”云霁耸耸肩, 旧话重提, “我既然做了决定, 该承担的后果绝不退缩。现下我唯一担心的是这阵风会刮的太快, 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做——”
“你放心,我绝不会让这个消息传出宁武关。”韩自中收拾碗筷, 抹桌时格外凶狠,暗暗骂了一句, “一群软蛋怂货。”
云霁头一回听他骂人, 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韩自中横眉竖眼,往外赶人:“你忙你的,我一会去我爹那一趟。”
“这事就交给你了。”韩自中办事, 云霁一向放心。
她前脚刚出门, 韩自中就匆匆往将军营帐走。
韩自中话还没说完, 韩武就打翻了笔筒, 毛笔滚了一桌。他顾不上收拾, 问道:“此话当真?”
韩自中道:“云霁的耳朵,总不会听错的。当然,我们也只是猜测,并没有确凿的证据——”
“这种事你还需要确凿的证据?”韩武打断他的话,脸色着实难看,“一丝一缕的风声就足够咱们喝上一壶了!”
韩自中点头赞同,接着道:“父亲可有怀疑的人?”
韩武负手踱步,摇头道:“都是多年的兄弟,有过命的交情,我实在是想不出来,到底是谁生了二心。”
韩自中干脆利落道:“好办。既然一个都挑不出来,那就都有嫌疑,疑罪从有,请您派人监视各营将领的书信、人员往来。再下令关闭城门,设下卡口,杜绝军营中人与城中往来。”
“你未免也太过武断了吧?!”
韩自中拱手道:“父亲,此刻的优柔寡断,或许他日便会成为悬在我们头上的一把刀。”
韩武脚下一顿,几声沉重的叹息后才道:“按你说的做。”
“臣领命。”韩自中动作很快,立刻上前研墨,提笔起草军令。
韩武亲自盖下将军印,召常林进帐,沉声道:“将此令下发各营,违令者,斩。”
常林不明所以,双手接过将军令,飞快的看了起来。没一会,他抬起头,神情紧张:“是契丹有所动作吗?”
不然为何要关闭城门严禁往来?
韩自中不轻不重地咳嗽了一声,韩武望了他一眼,知子莫若父,韩武静了一会,还是没有隐瞒常林。
“事情我交给你去办,别让我失望。”韩武道。
“将军有令,臣万死不辞。”常林随即领命而出。
韩自中问:“父亲就这么相信常林?”
韩武道:“正如你相信云霁,若是常林背叛了我,那我当真是失败至极。”
他竟拿云霁与常林比较,韩自中莫名笑了起来,阴阳怪气道:“儿子忘了,上回扣押阳方堡粮草一事,也是常林办的。”
韩武猛地拍桌,韩自中却没给他骂的机会,笑着往外走:“我是说他差事办得好,父亲别多心。”
将军令颁布后,军中上下顿时舆论哗然。
原先战事吃紧,将军担心宁武城中百姓的安危,下令不许入城。后来政策逐渐放宽,准许本地士兵每月可以进城探视两回,不少年轻的外地士兵借此机会与城中姑娘结亲,黄土地虽贫瘠,但漂泊的灵魂总算有了块栖息地。
其中也有不少钻空子的士兵,买通城门口的守卫,拿着无处花的军饷进城喝酒消遣。
这会子又毫无缘由的不许进城了,军规放松了以后再收紧,不买账的人就多了,他们虽不敢直指矛头,但私底下怨气渐深,絮絮聒聒地搬弄口舌。
景泰十五年,十二月初一。
云霁将三月以来的边关情况呈给韩武,帐内只有两人,她敞开天窗说亮话:“内忧解决了,现下该解决外患了。”
年底了,呈给朝廷的边报该如何写?
韩武闭着眼靠在椅背上,缓缓道:“你想怎么写?”
云霁道:“官家希望看到什么,就写什么。”
“抗旨,谎报军情。”韩武倒吸了一口气,“杀头的大罪,若是连坐……”
阳方堡一事,他确实对不住云霁。但韩武想不明白,这样的亏欠,需要拿他韩家上下百十条人命来弥补吗?
“那依将军的意思,该如何写呢?”
云霁等了片刻,没有等到韩武的回答,她莫名生了一笑,将三封信放在了他面前。
她如释重负般的吐出一口气:“一封是我起草的边报,一封是给张殊南的家书,最后一封是和离书。官家赐婚,不能轻易和离,这封和离书请将军代韩自中收下,图穷匕见之日,韩家便可凭借此书与我撇清干系。”
韩武先是松了一口气,忽然反应过来,尽管心中有愧,但他还是收下了和离书。
他酝酿了一会,郑重道:“云霁,多谢你。”
云霁摆摆手,起身告退:“话别说太早,韩自中那我劝不动,若他一心寻死,这桩罪我是不背的。”
寒风凛冽,天地萧索,塞外又将迎来一年雪季。
张殊南收到云霁的信时,汴京正下着密密的雪。
他点了灯,烹了茶,净手欲看信。
忽然,院子里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没一会赵靖走进来道:“郎君,大雪压倒了那棵病树,该如何处置?”
张殊南看着手里的信封出神,赵靖等不到回话,静悄悄地出去了。
那棵木芙蓉树,在春日害了虫病,花匠一直照料着,还是慢慢枯死了。拆开信封的一瞬间,张殊南心里涌起不好的念头。
信纸从掌心滑落,他心情复杂,云霁在信中将所做之事全盘托出,言辞恳切,求他保全云家。
且不说最后能不能保全云家,令他痛心的是,她做出决定之时已然料到未来结局,纵死无悔。
“人固有一死,我只怕虽生犹死。”
他将这句话默念,用牙关碾碎咀嚼,字字锋利,剖着五脏六腑,躯壳下一片血肉模糊。
“哐”的一声,赵靖闻声而入,紧张道:“郎君,怎么了?”
茶水顺着地砖的缝隙蜿蜒曲折,张殊南弯腰收拾瓷片,嗓音低沉:“我要去一趟龙津桥。”
赵靖上前一步:“让我来收拾吧。”
“你去准备。”张殊南手上收紧,掌心立刻涌出血,“马上就走。”
赵靖犹豫片刻,转身去安排车马。
大雪纷飞,公主内侍张照先挡在马车前,赵靖与他相对而立,俩人剑拔弩张。
张照先昂着头,气势凌人:“公主只是想知道,驸马在这大雪天里,要去何处?”
“赵靖,驾车。”张殊南从府内走出,冰冷的目光落在张内侍面上。
张内侍被他看的背后发凉,立刻让身后的婢女呈上斗篷,解释道:“天寒地冻,公主担心驸马受寒,特意让臣送来斗篷。”
没有张殊南的首肯,没人敢去接斗篷。
张内侍追问:“不知驸马要去何处,公主命令臣……”
他顿了一下,语气加重:“一定要去接您回府。”
张殊南垂下眼睫,张内侍以为他屈服于公主威严,得意洋洋地接过斗篷,要替驸马穿上。
“啪。”清脆的巴掌声很快消失在风雪里,企饿裙撕二佴尔污九以肆七历史汇总超级多,欢迎来玩张内侍歪着脑袋,瞳孔放大,微张着嘴,无比震惊。
众人面面相觑,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这位张照先,从前是皇后内臣,如今是公主近侍。驸马动手打了他,如同打了皇后与公主的脸面。
等了几个呼吸,张内侍像是缓过神来了,他用手摸了摸脸颊,半个手掌都染了血。张照先既愤怒又奇怪,明明只是一巴掌,为何会有这么多血?
张殊南脸色难看,没包扎的伤口又加深了几分,正缓缓地往外渗着血,嘀嘀嗒嗒落在雪地上,红得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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