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道情(109)
作者:金陵美人
话是谁传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这话传了出去,传回了汴京,便是大罪了。
当天夜里,韩武把俩人喊来一起用晚膳,直到饭后喝茶,他犹犹豫豫,没好意思张口。
云霁将茶碗放下,看着韩自中道:“来之前我已让人把你的物件挪到我帐中,此时应该收拾妥当了。”
韩武暗暗松了一口气,笑道:“如此甚好。你们也累了,早点回去歇息吧。”
韩自中的神情里说不上惊喜,他安静地跟在云霁身后。不大的寝帐内左右各摆一张木床,中间设桌椅。
云霁点了灯,对韩自中道:“凑合住吧,你知道的,我心里放不下归州营。”
韩自中道:“我在哪都能睡,你不嫌难过就成。”
“那你去拎桶热水进来。”云霁耸耸肩,试图用轻松一点的对话打破俩人间若有似无的尴尬。
军营里只有一个女人,不像男人们随便找个地方就能冲凉,她得在屋里沐浴。
“遵命。”韩自中爽快应下,他很快就拎了水桶进来,随后就坐在了寝帐外。
她的床前挂了一片麻布遮挡,云霁掀起帘子走进去,衣料摩擦的窸窣声使韩自中坐立难安,他随手捞了一本书来看,哗啦啦地又传出一阵水声……罢了,他还是出去透口气吧。
韩自中回来的时,天已经漆黑了。云霁坐在桌边,就着烛光看书,她翻过一页,下意识问:“怎么跑出去了?”
他顺手将肩膀上的澡布挂在架子上,脱鞋上榻,玩笑的口气:“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哪里有危墙?”云霁起初没反应过来,见韩自中十分心虚地背过身去,后知后觉地低声骂他一句,“登徒子。”
同帐几日后,军中谣言不攻自破,云霁很快就将心思放回了战事上。
过了小暑后,契丹军队的活动范围逐渐缩减,仿佛消失于漫漫黄沙之中,宋军似乎得到了一点喘息的时间。
烈日当空,暑气熏蒸。
将士们倦怏怏的窝在阴凉处,袒胸露乳,挥汗如雨,云霁经过时他们尚来不及反应,呆愣愣地看着她走过去。过了好一会,云霁才听得身后传来几声模糊的“云校尉。”
酷热之下,每一个人都是煎熬的,云霁也不例外。她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径直走入将军营帐内。
韩武一手摇扇,另一手倒茶,问她:“午后日头正毒辣,有什么急事不能等到日落后再来?”
云霁灌下一碗凉茶,空碗在手里转了多久,话就在嘴边斟酌了多久。
韩武看出她心里有事,和颜悦色道:“都是一家人,有话直说。”
“不是家事。”她顿了顿,“将军,我们应该趁着契丹人避暑的间隙,巩固边防。”
韩武定定的看着她,神情复杂:“天气只会越来越热,在高温缺水的情况下,将士们撑不了多久。”
云霁认真道:“秋收过后,契丹人粮多马肥,又会向边关发起新一轮的进攻。春天修缮好的边防,秋天会被契丹铁骑再次冲破,冬日里守着断壁残垣苦苦支撑。”
“我们不能一直被动的打下去。”她扬了声调。
韩武靠在椅背上,看着帐外一束发烫的光,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这件事没得商量,往后也不必再提。”
云霁坐着没动,“给我一个理由。说服我。”
“你很出色,几年来带领归州营打了不少漂亮仗,宁武关将士们士气大增,但是——”韩武叹息一声,“朝廷不曾对宁武关有格外嘉奖。”
云霁的神情微变,下意识的去拿碗,又突然意识到茶碗已空,转去拎茶壶,轻声道:“你继续说。”
“你已经明白,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韩武道,“家国情怀之下是将士们的血肉之躯,朝廷让他们心寒了。”
云霁忽然问:“这辈子就这样一直守着宁武关吗?”
韩武看着她道:“在我死前若能保宁武关不被契丹铁骑踏过,便是俯仰无愧了,我也希望你能如此想。你有雄心壮志,我宁武关的好男儿亦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如果有的选,他们不愿做缩头乌龟。”
“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切莫操之过急。”韩武感慨万千。
云霁回来后一直坐着桌案前,头顶有阴影罩下,韩自中弯腰看她在写什么,白纸上只有四个字:张殊南启。
他说:“你当真决定了?这件事可以再缓一缓。”
“缓多久?战场上没有常胜将军,我们是刀尖舔血的人,真怕等不到那一日。”云霁低着头,韩自中看不到她的神情,“我曾以为这一生至少能够看见契丹人如数奉还十二州,如今已是天方夜谭。现在多想一点,多做一点,后人就能多往前走几步。薪火相传,是不是这样道理?”
“那就做吧。”韩自中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有丝毫犹豫,“你的任何决定,都有我在。”
话音刚落,四目相对,云霁的眼睛里有感动,更多是疑。
“哪怕违背你爹的意思?”她问,“将军说,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韩自中笑了:“如果什么事都依照他的意思来办,我们怕是还住在鹰眼营里。”
他原意是想告诉云霁不要被外人的想法干扰,却没想到挑起她的伤心事。她的目光陡然变得灰暗,又将头低了下去,良久才道:“是啊,我们已经离开那个小院很久了。”
“我想一个人静静,你出去吧。”云霁打断韩自中即将出口的安慰,砚台里的墨汁已干涩,她将茶碗里剩的半口凉茶一股脑儿的倒进去,墨条捏在手里,粗鲁的研磨着。
韩自中没有出去,反而夺下她手里的墨条,说:“我来。”
他就站在案边,专注且沉默地磨墨。
云霁盯着白纸发了一会愣,有人在身侧,她突然不知该从何下笔。
“今日正好有军报要送回汴京,一会我去安排。”墨研好后,他搁下墨条,顺手为她斟了一杯茶。
看着微黄的茶汤,云霁心里百感交集,而愧疚轻而易举的占了上风。韩自中不是外人,这些年他默默地站在她身侧,与她命运相连。
他不应该被忽视、被隐瞒、被提防。
云霁突然喊住他:“你坐在这,别说话就好。”
她心里有他,韩自中微微眯起了眼睛,他很高兴,但他不能被云霁看出来一点端倪。他平静地点点头:“好,我不走,我就坐在这里看书。”
当月湖上再次铺满枯叶时,张殊南收到了宁武关的来信。
是云霁的信。
张殊南吩咐下人转告公主,今夜不去后院用晚膳。
月上柳梢头,赵靖走进后院,向公主禀告:“驸马今夜宿在前院。”
公主宅与状元府并为一府后以后院、前院相称。成婚以来,张殊南都会在后院与公主一同用晚膳,再各自回房休息。
今日很是特殊。
韦元同微微一笑:“好,我知道了,你照顾好驸马。”
赵靖离去后,公主遥看窗下月辉,轻声吩咐:“去问问,近日可有宁武关的消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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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第九十二章
◎他也算是从一而终了。◎
翌日午后, 公主内臣张照先从宫中回来,带回来一则消息:昨日有宁武关的军报。
张照先不知道她为何关心军事,只是觉得那一日的公主格外的寂寞, 眼睛里好似泛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她沉思了一会,平静地说:“我不爱看枯枝败叶, 窗外的那棵树该修剪了。”
傍晚时分,张殊南如往常一般走进后院, 韦元同徐缓的起身相迎, 客气几句后,张殊南坐在另一角, 等着用晚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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