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片杏仁+番外(72)
作者:athos (athos1978)
缠足女还需要准备“睡鞋”数双,因为缠足白绫在睡觉时是不能解开的,所以要有供睡眠时穿着的软底“睡鞋”。
身份讲究有丫鬟服侍的缠足女子,通常三到四天,会把裹脚绫解开一次,以温热的水清洗双足,再用剪刀修剪脚指甲,用专门修脚用的小刀挖去足上鸡眼。清理过后再度缠好。
脚一天不洗都有味道,伯颜心里难以想象三四天才洗一次的脚,而且这还是大户人家使奴唤婢有人伺候的女子才能享受的待遇。当那裹脚带子解开的时候散发出的味道有多么的刺激,男人不用怎么想象也能知道。所以南人缠足女子发明了一种弓鞋,鞋底为木质镂刻花纹并且中空,这样可以在鞋底中填入大量香粉,以掩盖足臭味。南女洗涤保养双足也通常是在夜深人静,闺门禁闭以后,这大概是为了不让不雅的气味薰到自己的丈夫。
然而,不得不说的是,缠足的足虽然痛、丑而且臭。但那配合缠裹后的双足的精美弓鞋却真是美的令人目眩。软绸的质地,精工的刺绣,雅致的花色,尖尖的鞋头坠饰以珍珠丝穗等装饰物,木质小鞋的鞋底镂刻精致的花纹,令穿着它的女人足上生辉。
试想一个莲步翩翩的女子,她的步态优美的如一朵莲花在水面上静静的漂浮滑过一般。这时候你只要对脸蛋不太挑剔,把注意力集中在女人的绣鞋和行步的仪态上,难道还能不被此美景所迷惑并坠入其中吗?
关于如何鉴赏品玩莲足,在这个《香莲品藻》还没有被写出的年代里,文人赏悦莲足就已经留下了丰富且足够风流的文字:
冰姿拮,金莲衬、小小凌波罗袜。-宋,田为《江神子慢.玉台挂秋月》
淡黄弓样鞋儿小,腰肢只怕风吹倒。-宋,辛弃疾《菩萨蛮》
纤妙说应难,须从掌上看。-宋,苏轼《菩萨蛮.咏足》
莲足之美,美不在足,而在鞋。以弓鞋放置酒杯盛酒而饮,名为“鞋杯”。士大夫们行酒,常以“鞋杯”传饮为风流乐事。这种新式玩法,刺激又风雅,主宾互动,文士与歌姬的眼眉传情,被全然包括在一只小小纤纤的绣鞋中。个中巧思,的确不是伯颜这来自塞外的蛮夷所能想象的出的。
伯颜看向那两个据说是“宋宗室之女”的脸上,觉得此二女长相平平,但气质淡雅,体态清贵,应该是真的出身贵胄之家的女人。二女满头珠翠,盛装艳饰,娇弱可怜。但考虑到自己志向本不在乎女人,伯颜还是用一句简单明确的话回绝了吕师夔的好意。
伯颜心里知道,吕师夔其实只是承袭了一贯讨好上司的媚上习惯而已。大家都媚上,他伯颜自己也一样媚上,所以他根本不会想到去骂吕师夔。再说吕师夔何尝不是为那两个宗室女考虑,给两个弱女在旧朝倒台新朝将立的时代里找个可以依傍靠山呢?女人如没有男人做坚强依靠,如何能在此动荡乱世中存活?吕师夔在为自己讨一个活路的情况下,顺带给两个宗室女孩也找好靠山,说明此人心地不坏。只是伯颜有自知之明,他明白的知道自己软弱而不可依靠,做不了乱世飘零的女子的庇护者,所以他不能接受此等好意罢了。
吕师夔被拒绝,面色自然不悦。但他不动声色。吕师夔知道眼前这位异族的统帅,那人自身也有自己的难处。只怕那人身边也已经被他的主君安排好了一万双监视的眼睛。如果接受他这宋人降将的馈赠,蒙古的合汗也不会轻饶了那人。当朝为官者,伴君就如伴虎,不是说着玩的。又有哪个侍奉君王的为官者,不是整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般的呢?
所以吕师夔只是举起了手中斟满长春法酒的龙泉窑梅子青酒盏,向着距离自己身不远却心远的异族统帅微微一酬,再一口气喝干了自己的杯子,把那杯底向着对方一晾。然后吕师夔让一传酒的俊俏僮子,以粉青瓷托盘托着斟得满满的一盏,传给对方。然后对伯颜说:“请。”
伯颜接了那盏,先看酒色,澄清可爱至极,再嗅其味,微香纯粹不刺鼻,内隐隐透出药香之味,觉得甚有趣,于是问吕师夔道:“这酒叫什么名字?”
吕师夔笑而不答,说:“阁下先饮了这一盏吧,你饮过之后咱们慢慢的再说酒的事儿。”
伯颜乐了,说:“吕官人真是好性情,连‘咱们’都学说了去,我喜欢你这样的人,我们不谈女人而谈酒,还是能聊的投缘的,对不对?”
吕师夔也仍然笑,催促伯颜说:“千岁,千岁!快饮了啊!”
那个捧着酒盘的小僮子,和站在伯颜身侧的米昔塔尔一样,对双方话语里藏着的机锋半懂半不懂。
米昔塔尔不懂吕师夔为什么说“千岁,千岁!”,那其实只是南人劝酒的话语,意思无非是催被敬酒者快满饮了此杯。
传酒的南人小僮不明白“咱们”是何意,为什么那异族的统帅对吕大官人口称“咱们”如此的高兴。其实那只是蒙古人把复数的“我”叫“咱”,北人之间互相叫“咱”就表示彼此之间是一家子人了。南人无此叫法。但吕师夔学北人称呼学的如此之快,自然会令北人的统帅心喜了。
伯颜立即把那盏酒喝了个精光,然后把杯底冲着吕官人一晾,再把青瓷的酒盏放回侍酒的酒僮端着的托盘内,让他把喝空了那盏交还给吕师夔。
然后二人兴致勃勃的谈论起南朝的酒来。
既然谈论的是南朝的酒,吕师夔当然是主说。只见他侃侃而谈,从宋宫中的御库流香酒到宋皇帝庆寿时用的蔷薇露,再到宫廷宴会结束时压轴上席的鹿头酒,以及苏合香丸与酒同煎而成的苏合香酒,吕师夔都一一例举如数家珍。至于刚才让伯颜饮过的长春法酒,这酒制于宋理宗景定元年,是贾秋壑献给皇上的酿法。这酒共用三十多味名贵药材,采用冷浸法配制而成的香药酒。具有“除湿实脾,行滞气,滋血脉,壮筋骨,宽中快膈,进饮食”之功效。
伯颜进而问是哪些味药材。吕师夔答,需要蜜炙黄耆、人参、去白芦术、去皮白茯苓、当归、川芎、白芍、熟地黄、官桂、橘红、南星、姜炒半夏、米泔水浸苍术、姜炒厚朴、砂仁、草果仁、去瓤青皮、槟榔、丁香、木香、沉香、五味子、藿香、木瓜、石斛、杜仲、白蔻壳、薏苡仁、枇杷叶、蜜炙桑白皮、炒神曲、炒麦芽、炙甘草等等。伯颜听了连连赞叹南人造酒技法之精细工巧。
这时米昔塔尔听的入了迷,不禁插话进来,问,那善造酒的贾秋壑是谁啊?他那么擅长造酒,如果让喜饮酒的合汗知道了,给他个大官做多好!
伯颜和吕师夔听了他这无知而懵懂的言语,全都笑得合不拢嘴了。伯颜笑着拍了米昔塔尔一巴掌,说,小傻瓜!贾秋壑就是那个和咱们斗了十来年的贾似道啊!他字师宪,一字允从,号悦生、秋壑,所以才又叫他贾秋壑。南人称呼是有讲究的。
米昔塔尔吐了吐舌头,说,原来是这样,南人起名字是论套的。不过我们起名字不也一样么,比如我们除了正式名字外还有洗礼时得到的经名,有由正式名字衍生出来的昵称,所以看来南人北人差的不远,只是相互间都不太了解对方罢了。
伯颜听了更是笑,说,你小子现在懂的多了啊!越来越能说了。然后对着吕师夔说,你别听这孩子满嘴里胡沁,接着聊咱们的酒。啊,对了,你们民间的好酒都有什么没有?我想知道。
吕师夔道,南方好酒不可尽数呢!香泉酒、天醇酒、琼酥酒、瑶池酒、瀛玉酒、琼腴酒、兰芷酒、玉沥酒、金波酒、清醇酒等等几天几夜说不完的。阁下如果喜欢酒,我推荐阁下看张能臣所著之《酒名记》,周密的《武林旧事》中的“诸色酒名”那一章,以及吴自牧的《梦粱录》,内中纪录我们的名酒,任何一个爱酒的人都应该读一读这些文字。哎,对了,阁下是蒙古人,蒙古人喜欢饮的马奶酿成的那种酒,不是也很好么?怎不见阁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