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片杏仁+番外(243)
作者:athos (athos1978)
我的舍施尔就在我的床榻上,唯独它没有哭泣。因为我已经留了遗言,要舍施尔为我的随葬,所以它是不哭的。
土、掩盖我的坟冢的土啊!淋漓而下。将我已死的肉身和舍施尔一起埋没,我之后,不会有人还记得世上曾经存在过这么一把钢刀吧?
这刀曾经饮如父亲般的导师的颈血,曾经妄行杀戮之罪,曾经镌刻源自君士坦丁大帝的名言警句。
永别了,我的爱,我的“父亲”和我的“天使”。
第153章 《两片杏仁》番外-昆仑美玉
主后一二六五年的初春,大不里士城东郊的萨维兰山,几个身着华贵衣饰的伊尔汗国贵胄子弟,正纵马放鹰,游猎嬉戏。
初春尚寒,积雪尚未融化尽,河的沟叉里残冰尚存。所以贵族子弟们身上还披着为御寒用的各式镶皮草衬里的宽身术巴大衣。几个青年人在风吹动草叶的“沙、沙”声中,边信马由缰漫无目的的走着,边低声闲谈。
众马中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匹光洁黑亮的阿拉伯马,鞍韂、脚蹬、肚带、胸佩皆是在赤色雕花皮革上镶金嵌宝并以色泽艳丽的绒线刺绣成花朵、枝叶、卷绕藤蔓等形状装饰而成的,有一股难以掩饰的奢靡。
骑马的是位接近中年的男子。他是众狩猎者中年龄最大,相貌最为持重的。他的镶黑色貂毛里子的术巴大衣的后衣摆散开在马漆黑光亮的后背上。大衣外用的织物是纯丝纺织的大马士革纹织锦缎。暗绿底色上以纬线提花方式织出天蓝色茛苕叶片的形状,宽大呈菱形的茛苕叶边缘是带刺的金线锁边。华贵的外袍掩映着里面穿着的暗花滴珠奔鹿纹纳什失窄袖紧腰辫线袍。紫红丝线捻搓而成的“辫线”缀饰腰间,密密缝缀于腰部。下袍宽大散开,细细缝缀掐出二百二十四幅华丽褶裥,并在袍摆下端加饰织金妆花缠枝牡丹花蝶戏纹膝襕。袍子右衽处腋下是五条紫色罗缎系带结扣系紧衣衫。上身前后是波斯风格的缠枝西番莲纹捻金线刺绣边饰,内填绣以蜂蝶、鸂鶒、荷花、莲叶、鸳鸯等构图而成的“池塘小景满地娇”华丽胸背装饰。一根镶嵌春水纹雕刻的玉质带板的小犊皮蹀躞带横于中年男子的腰间,下垂结扣的双挞尾。佩刀、匕首、针筒、火石袋等“蹀躞七事”俱全。
马蹄轻踏,“嘚、嘚”做声,在绚烂的芳草和空阔的蓝天之间,几位骑马施行春猎的青年贵人显得格外闲适悠游。
他们边缓慢的骑行边闲谈。侍从们跟随在一众贵人们的身后,始终恭顺的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这群人里最年长者为伊尔汗国开国者旭烈兀之长子俺巴海。此时他刚满三十岁,正在说长不长说幼不幼的年纪。旭烈兀汗此时是时年四十有八,正值壮年。旭烈兀的儿子众多。今日宫中旭烈兀汗接待从别里哥汗那里来的使节,为勘定两汗国之边界,理清阿塞拜疆的归属权究竟问题。众埃米尔、众底万和众马利克都有参加联席圆议,商讨国之大事。
但作为长子的俺巴海今日却约了几位王子王侄们出来行春猎,因为他并不以为自己在场对联席圆议能产生什么影响力。
贴古迭儿,旭烈兀的第七子。是一个身材纤细修长的青年。骑乘一匹浅金色毛的阿哈尔捷金马。身穿与俺巴海同样的皮毛衬里大衣。大衣内是柳青色暗花绫辫线袍,外罩鸡冠红界地穿花凤纹纻丝比甲,比甲前襟坠饰大颗浑圆饱满光华夺目的“答纳”。系的工工整整的衣领上,露出素绢贴里的一截洁白衣领。
贴古迭儿是旭烈兀的哈敦忽推所生。忽推哈敦是弘吉剌特部首领之女,现在领旭烈兀的第二斡鲁朵宫帐。此宫帐原为旭烈兀的另一位哈敦卫拉特部的古余克所有。古余克哈敦死后,本来留守蒙古的忽推哈敦前来波斯,接收了本属于古余克的第二斡鲁朵,并替古余克哈敦抚养了她死后留下的王子楚穆哈尔。
旭烈兀敬重忽推,一如他敬重托古斯一样。托古斯哈敦身份尊贵,她是克烈部脱斡林勒汗的孙女。曾为蒙古监国拖雷之妻。旭烈兀生母唆鲁禾帖尼是脱斡林勒汗之弟扎合甘布的女儿,与托古斯是堂姐妹之亲,又同时被配嫁给成吉思合汗的四王子拖雷。拖雷死后,旭烈兀收继了自己的庶母。他的这位庶母有堪比他生母一样的政治头脑,并同样为也里可温。
旭烈兀委任托古斯哈敦掌第一斡鲁朵,位列诸位哈敦之首,并且就军政大事等同样多征求托古斯哈敦的意见。而且,尽管托古斯哈敦自己从未生育过,但旭烈兀将自己的长子委托她来教养。
俺巴海在宫廷里,其实是被当做托古斯哈敦之子看待的,而他的生母逊都斯部的也速贞哈敦,虽然是最早嫁给旭烈兀的,同时又为旭烈兀生育了这个长子,但旭烈兀却迟迟的不肯为也速贞单立斡鲁朵宫帐。也速贞哈敦不得不长期寄宿在属于古余克哈敦的斡鲁朵里。这位长子生母,出身不高,虽是长子之母,却嫁的早死的也早,位次居于诸哈敦之末。但是,在也速贞死前不久,旭烈兀终于是随了她的心愿,为她立下了属于她自己的第四斡鲁朵。
俺巴海从小就自居是托古斯哈敦的儿子,他对生母也速贞并无怀恋。毕竟那个女人地位如此之低,死了甚至都没任何人愿意纪念她。而无子的托古斯哈敦一直坚持栽培俺巴海,给与了他莫大的关怀与温暖。而托古斯哈敦在伊尔汗的宫廷里又是如此的受到敬重,她作为一个女人,一个帝王家族的女眷,享受着非同一般的恩宠与在军政要事上发言的权利。这一切,都将成为俺巴海在以后继承他父亲位置的宝贵资源。
在众哈敦里,能与托古斯争锋的,也就唯有忽推了。而忽推是贴古迭儿之母。忽推哈敦的斡鲁朵里一共出了五位妃子,为旭烈兀诞育了六位王子,几乎占旭烈兀儿子总数的一半。可见忽推哈敦斡鲁朵极受旭烈兀汗的恩宠。
托古斯哈敦死去后,作为原属她斡鲁朵中的妃子,她的妹妹图黑塔妮,接管了姐姐死后遗留的宫帐管理权。而托古斯哈敦的政治遗产则由俺巴海继承。旭烈兀曾有言,如果将来他死了,愿儿子俺巴海能收继图黑塔妮为哈敦。这无疑是将俺巴海看做是与托古斯哈敦为一体,并希望俺巴海将来可以承袭汗的位置。
俺巴海从小是被当做未来的继承人培育的,但他却自己力不从心。教养他长大的哈敦与他的父亲,都对他的玩劣嗜酒即愤怒而又无可奈何。在军事上,他有一个无可比拟的父亲,在民政上,他有一个难以超越的养母。这导致俺巴海自幼起,就在焦虑和压抑中困守。他无论朝向哪一个方向,都无法产生突破和超越。越是觉得压抑,他就越是喜爱沉溺于酒浆的麻醉中。只有在饮的酩酊大醉时,他才觉得自己如重返婴儿时期一样,无忧无虑的快乐着。
今天他特别约了以贴古迭儿为首的众王子,一同出猎。就是为了能用冠冕堂皇的借口,逃避在圆桌会议上出丑。他难以想象,他在面对自家的众臣仆和金帐汗谈判代表团之间的窘迫无言之态。
为了逃避,那就出来狩猎吧!俺巴海想,然后喝喝酒,大醉一场,这一天就过去了。他本就不具备如父亲般的治国统兵才能,奈何父亲看重他这个不成材料的长子。
贴古迭儿深知他这个长子哥哥心里的想法。他是忽推亲生的,从小在母亲卵翼保护下成长,接受基督徒的教育。他一出生,母亲就抱着他让他受洗,并取经名为“尼古拉”。但是,忽推哈敦温柔呵护下的小尼古拉王子,却对母亲全方位无微不至的关心与照顾,不觉得温暖只觉得窒息。母亲的宠溺和刻意栽培,非但没有换来儿子的感恩,反得到了儿子的恐惧与厌恶。
基督徒尼古拉急于反抗生母的威权,因此他可以不顾一切。他最终发现了一个方向,那就是伊斯兰。伊斯兰可以助他脱离母亲无处不在的权威。他放弃了基督教,成为一名穆斯林,并在一位德高望重的波斯谢赫的引导下,开始埋首于苏菲功修。并取伊斯兰经名“艾哈迈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