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片杏仁+番外(223)
作者:athos (athos1978)
鲁伯鲁克就这么在哈喇和林的宗教大辩论中轻易的占了上风。他可以从容不迫的解释柏拉图的一元论。所以,恶只是善的缺乏,就如暗自身并不存在,所以有暗仅仅是因为光的不足。
佛教和道教的辩手们在这次辩论里还没来得及展开以显示自己的专长,就被一神教严谨的逻辑思辨性所压倒了。然后就是东西方的基督徒和穆斯林一同唱起了赞美造物主的诗歌,他们在此次辩论中已然全胜。
“辩论会以后,我们大声歌唱,而那些佛教和尚以及道士们都沉默不语。”鲁布鲁克在自己的旅行日记里生动的记述道。
那次大辩论,虽然已经是蒙哥合汗时代的事,但是至今被帝国内的穆斯林及基督徒津津乐道。只是自那次以后,类似的辩论再没发生过了。忽必烈时代的宗教辩论里,已经没有了基督徒和穆斯林的身影,所谓的辩经只在佛教与道教两家之间,进而更萎缩为在佛教内部的禅教之辩。
不过易普拉辛的宗教依然是骄傲的,在所有宗教徒中,唯独他们有自己的宗教大法官和宗教法庭。一神教信徒获得了以自己宗教法庭进行自治的权利,这是多神教所不可能有的。基督教有自己的“拉班”和“玛尔”,穆斯林有他们的“穆夫提”和“卡迪”,连人数极少的犹太人都有自己的“拉比”或“乌斯达”。只要是不涉及蒙古人或异教徒的官司诉讼,他们都可以在自己社区内部解决纠纷,而不必诉诸于大元朝的衙门官府。
能够以教法施行自治,是大元帝国境内基、伊、犹三教信徒自信与骄傲的来源。他们只需服从神启示给他们的律法,而不必屈从异教徒君王的意志。这是天选之民的标志。
还算是幸运,新登基不久的合汗帖木儿对远道而来的拉丁教士尊敬有加。在大都距离皇城只有一箭之地的胡同里特意画出一块地皮给了天主教的教士们。约翰.孟高维诺和他的助手们,经过辛苦集资,终于建起了以尔萨先知的养父大圣优素福为主保的圣优素福堂。它拥有元大都最高的塔楼,楼上悬挂着巨型铜钟。每当礼拜之日打钟时,皇帝在宫里都能够听得见那口钟在“叮当”做响。
这是一个辉煌的起点,天主教在远东开辟的第一教区就是汗八里教区。将来,他们还会有远东第二教区泉州。
约翰.孟高维诺将为高唐王施行洗礼,这位尊贵的驸马爷将该宗天主教,他和公主生的胖儿子也将由孟高维诺施行洗礼并起经名叫叶哈雅。
天主教将在庞大的帝国内享有繁荣。来自罗马的教宗本笃十二世的使节,佛罗伦萨的方济各会修士马黎诺里,将给蒙古人带来他们从未见识过的高大的欧洲马做为礼物。
高加索的阿兰人在最后一位亚述教会的神职人员死去后会集体改宗天主教。
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简直就是一幅徐徐展开的锦绣画卷。
直至包着红巾的摩尼教徒将帝国变成一座巨型的坟场。末代泉州主教佛罗伦萨人詹姆斯狼狈的登上一艘去埃及的穆斯林商船逃走。
这场天主教徒美妙的千秋大梦才算结束。
而现在,这个耸立在皇宫不远处的全大都最高的钟塔,是位来自亚美尼亚埃里温的贵妇人阿斯特希克.格沃尔格杨出钱建立的。这贵妇人孀居很长时间,她曾有位闺中密友,名叫海伦娜.迦斯帕拉杨,是中买宝货斡脱商埃沙德斯.迦斯帕拉杨的遗孀。一年前这位闺蜜在山西大同云门山圣母报喜教堂中,于礼拜祈祷中无疾而终。
海伦娜.迦斯帕拉杨死的很安详。她的面容柔和宁静,没有任何临终前的痛苦扭曲。她是在和平与幸福中离开这个世界的。并且,她对自己的命终早有预料,她已经提前立下遗嘱,并将阿斯特希克.格沃尔格杨指定为自己故去后的遗嘱执行人。
阿斯特希克.格沃尔格杨赶往大同处理海伦娜留下的遗产。大部分捐赠给当地基督教教会,只有少数私人物件交给生前最要好的女友阿斯特希克珍藏。
都是些女人的私属物品。绣样、手帕、珠链、半新半旧的绸制长袍与头巾,已经用空掉的水晶雕刻香膏瓶子什么的。阿斯特希克把它们一件件的仔细过目,当她拿起它们的时候,她似乎还能够嗅到海伦娜身上温暖的体香。这些是海伦娜留给阿斯特希克的全部记忆。
她在这些庸常的女性遗物里,发现了一本书和一叠信件。信件一共几十封,用一条粉色的丝带扎住并打了个蝴蝶结。阿斯特希克解开系结,书信集里掉落出一页白纸,纸上是用波斯字母拼写的亚美尼亚语,仅有简短的一句话:“献上我全部的爱!海伦娜。”
阿斯特希克看了觉得自己懵懵懂懂的,不过这页纸片上的词句和那些已然泛黄的旧信激发了她少女一样的好奇心。
阿斯特希克抽出其中的一封,借着灯烛读它。
这是一封根本没被发出的信件,写它的女人在完成它后将它封好,就丢进抽屉内让它永远不见天日,直到自己死后觉得这些已经没必要作为隐秘保存之后,她把它们留给自己在世界上最信任的女友保存。她相信她乐意倾听她的述说,并愿意替她续存这个生命中隐秘宝贵的故事。她们两个都是丧夫的女子,都作为寡妇把余生交给了神。
信的开头,按照惯例,海伦娜向神圣的天主圣三致以最崇高的敬礼,然后赞美圣母的童贞受孕,最后是对教会的祝福。
然后,信件的正文。
提到一个男人。
“我与他,是在教堂附属的小玫瑰园里偶遇的。”海伦娜以如此的词句开头:“我没想到在我无聊的残余日子里,还能够与这样一位英俊、成熟且有趣的男性相逢。这似乎是我的主加在我身上的一个考验。”
“那一年,我是个富商的寡妇,但是尚还算得是年轻。他大概是四十岁左右的年纪。我猜的。因为我没好意思去他口中打听他的真实年龄。他的确俊美。我们彼此遇见时他穿一身黑色,系一条同样质地的黑丝巾裹住头。他的肤色苍白。让我想起白玫瑰花水分饱满的花瓣。他的胡须浓黑,修剪的干净得体。他有一对蓝宝石一样闪烁的眼睛,让我想起大高加索山脉晶莹积雪反射出的蓝光。”
“请原谅我对他的容貌描述了这么多。因为我已经很久没有被一个男人如此吸引了。我请他到我在山脚下的住所去吃冰镇的蜜瓜。他居然没有拒绝。我是不是太过分了?毕竟埃沙德斯才死去不到七年,我还在丧期里身穿哀悼的黑衣。”
信在这里断掉了,阿斯特希克看到结尾所属的日期是:
“主后一二七七年,十月,一日。”
落款处则写着:
“至我最爱的人。你的海伦娜。”
她在这堆信件里翻找着。
书写者似乎在写完后就不再关心这些永远都不会被发出的信。她没有按照写的日期次序去整理排列它们。而是漫不经心的将它们都胡乱的丢进抽屉里。然后,在自己死前把这些次序凌乱的信件用一条缎带扎住了事。
她把它们留给自己最亲密的女友保存。也不管阿斯特希克有没有好奇心去逐一的拆开信封读它们。
阿斯特希克一封封的看结尾日期,然后把它们按照先后次序排列,让一个完整的偶遇以文字的姿态呈现在自己的面前。
这偶遇里有一个男人,他没有名字。海伦娜只称呼他为“优素福”。这是那个男人受洗时神父给他的经名。他世俗的本来名字海伦娜却不透露。
每逢信件长短不一,仿佛海伦娜在写的时候完全随心而定。有很多封,拆开后里面只有一句或几句的短语,便草草结束。
从这些字迹潦草的信里,阿斯特希克看到了海伦娜和优素福的相遇。他们的相遇缘起于以金粉书写在圣母报喜堂北壁上的《波斯经教三威蒙度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