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恶役马甲都成白月光(84)
作者:枕藉舟
庭筠将樱桃蒂扔进纸篓,顿了顿,开口道:“我和温公子的侧重点嘛,倒是很不相同——
我认为,为君之道,须先存百姓,若损百姓以奉其身,犹割股以啖腹,腹饱而身毙。[2]
体民之情,遵民之欲;民为邦本,本固邦宁……”
“故我之出而仕也,为天下,非为吾也;为万民,非为一姓也。”
庭筠尚记得,自己说出这最后一句时,夫子苍老而已至有些浑浊的眼中,升起的灿若旭阳的光亮。
那堂课,夫子心情难得地外露,是十分高兴欣慰的模样。
临回宫时,他特意将她留下,同她说了好一通话。
夫子对她说,只要能让百姓安居乐业、内无忧患外无战乱,便不必执念于非要哪个朝代来统治、也不必非要忠诚于哪家姓氏。
正是与他的朝夕相处、正是他的言传身教、还有那日他对她说的话,让庭筠从不怀疑他是什么所谓的“前朝余孽”。
她抬起眼,望向张之川,“只是一层身份罢了,便如此重要吗?便是判下了死刑吗?”
————就算他根本无罪。
张之川懂得了她的未尽之言,垂下了眼:“对于此等情况,一惯来便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殿下,节哀。”
若在殿中待的太久,对两人境况都不利,所以张之川便起身告辞,临要转身时,庭筠却突然开了口:
“张大人。”
张之川原以为她还要说有关荀夫子的事,回头时却见她仰头看着她,含着浅浅的笑:
“谢谢你的雪酥。”
他像是被什么刺到一般,立刻避开眼神不敢再看她,行礼后便匆匆离去。
庭筠收回目光,将最后一块雪酥吃尽。
她并未有产生放弃的念头,既然能假死一次,还不能有第二次吗?
她本就是离经叛道之人。
庭筠一旦决定要做什么,便会以极高的效率去完成,找哑女快速易了个简单的容后,庭筠换上宫女的装束,掐准了时间,接过食盒,再次往墨阁走去。
有了令牌和正当理由,庭筠没什么难度地通过了排查,提着晚膳来到了关禁着荀夫子的屋舍。
她推开熟悉的房门,轻手轻脚进入,随着门的合上,夫子停下练字的手,往这处看来,在瞧了须臾后,并不意外地唤道:“殿下来了。”
庭筠走上前,将菜一一布下,“将您囚在墨阁而不是诏狱,三餐也可以经由他人之手送入,是不是有人为您求情了?”
“在这时还愿伸手,且话语有些分量的……是温屿安吧?”
夫子依旧还是那副淡然的样子,“殿下聪慧。那么您更应该知道,陛下答应,更多的是为了营造出看似松懈的环境,拿我当诱饵,希望引出与我有瓜葛之人。
所以殿下,您更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夫子在让她收手。
“您觉得,我可以眼睁睁看着您去死,却无动于衷吗?”庭筠握紧了手中的木筷。
“我的生命本就快走到尽头,这一生种种体验都已历经,也算得圆满,死亡于我而言并不可怕,算起来,这人世我唯一的牵挂,便是殿下了。”他的双眼一如往昔,
“——您便要好好的,知道吗?”
他拿过庭筠手中的木筷,“时间不宜太久,不然侍卫很快便会起疑,殿下快回吧。”
庭筠知道他说的是对的,但在他退离之时,冷声问道:
“是谁检举了您?”
夫子的动作僵硬了一瞬。
庭筠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您认识他对不对?”
她深吸一口气,即刻转了身。
夫子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用着最温和的语气,说着堪称狂悖之言:
“朝中积蓄的诸多问题,还需大刀阔斧下狠手;陛下近年来疑心愈重、暴躁易怒、行事偏激,对国家已无甚益处,可以考虑提前推行你的计划;太子乖张自我,也非明君之选,若有必要,
——殿下可取而代之。”
“莫要回头,谢筠。”
庭筠默了一瞬,攥紧了手中食盒,抬脚,快步走向前方。
——
明明也并没有多久,却好像是隔了好长的时间,庭筠再次见到了谢商。
他对她主动的登门,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的怔愣,身体确是先一步的飞奔而至,他似是有些受宠若惊:
“皇姐怎么过来了?”
话一出,却应是想到了他们在冷战,自己这样子倒像是落了下风,便又迅速收起了笑,撤回抓握住她两臂的手:
“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打扰你了,只问一件,问完我便走。”
庭筠这副公事公办的冷淡态度,让谢商立刻黑了脸:“你当我是什么!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东西吗?”
他还欲怒说什么,庭筠却趁机直接开口:“你知道是谁检举了荀夫子对吧?”
此话一出,谢商原本难看的脸色在短暂停滞后,却突然愉快地笑了起来,像是被提醒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他的笑容越来越明显,
“皇姐居然不知情?看来他果然是害怕了,竟瞒得这么紧。”
他丝毫不遮掩自己话语间的恶劣,微微低头,似是很期待她的反应:
“皇姐这么聪明,怎么就排除了他的嫌隙呢?靠着这事,成了大功臣的,就是那清正不阿的温公子————温屿安啊!”
那种仿佛坠入冰冷湖水中的感觉再次袭来,从头到尾,寒意彻骨。
但与之截然相反的,是不断冲击翻涌的血气,两种极致的矛盾使得庭筠一边绷紧了身体,一边却近乎机械地开口: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
他的反应显然让谢商很不满意,他还想要接着刺激什么,可庭筠却如最开始所言,问完便走,甚至没留给他阻拦的机会。
庭筠出了殿门,身后响起一片碎瓷声。
天色暗了下来,庭筠甚至觉得脑中似乎经历了一段空白,等她思绪稳定明了时,发现已经径直闯进了温屿安单独的办公之所。
温屿安将手中的书卷放回架中,很是惊奇她的到来,“怎么了……”
才出口的话被一道响亮的巴掌声打断,温屿安略有些迟钝地扭过头,左脸上迅速蔓延上了红,力道之重可见一般。
“他只不过教授了我一年,却是同你相处了整整三年!温屿安…你可真是叫我敬佩啊!”
他却像是觉得这件事无足轻重,低头看向了她的手,“打疼了吗?”
说着便要来握上她手腕,庭筠一把抽出匕首,抵上他脖颈前,“我是不是得庆幸,自己仅仅只是溺水时被你放弃,而不是被你背刺而丧命啊?”
“谢筠。”温屿安眉眼漠然,“能背叛自己国家之人,往后也会因为某些因素轻易背叛当朝,人情冷暖并不该影响对事实和时局的判断。我原以为……你不会这样天真的。”
一瞬间,庭筠像是从未认识过他,又或许,从前种种不过都是他的伪装。愤怒失望、斥责反驳……所有所有在她唇齿间滚了一圈,最终还是落入尘土,彻底消弭。
她抬起左手,持着匕首的右手迅速落下,“哧——”一声,衣袍处被割下一片青色绸布。
它飘飘荡荡,横亘在了两人之间,最后坠于地面。
“我与你,自此相决绝,陌路殊途,再无瓜葛。”
温屿安不受控地伸出手,那青色衣角如烟云,被风一吹,从他指间倏忽消散,只残留潮湿的凉意。
他附下身,宛如老朽一般,缓慢地拾起那片衣角,紧紧攥住,痛苦地闭上了眼。
机关声音蓦地响起,有人从密室中走出,便听得温屿安开口:“药的剂量你们是如何把控的,怎会让她提前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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